纽波特进入雨季。连绵的阴雨让俞浡工作室的窗玻璃整日挂满水珠,模糊了外界的一切。
他正对着一段三分钟的动画序列反复修改,指尖在数位板上摩擦得发热。
凌晨三点,世界只剩下雨声和笔尖的沙沙声。
完成一个镜头的调整,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拍下屏幕给宋鹤眠看。
动作进行到一半,停住了。这个时间,北京是下午,宋鹤眠应该在某个重要会议里,神情冷峻,言辞精准,容不得半分私人情绪的打扰。
一种细密的、类似被微小生物啮咬的孤独感,顺着脊椎悄悄爬上来。
不剧烈,却持续不断。
他放下手机,把微微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数位板边缘,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没有提示音,没有震动,只是静静地亮起。
是宋鹤眠发来的一张图片。
点开。
画面有些模糊,光线昏暗。辨认了几秒,才看出是他书房那个落地钟的特写。
时针指向凌晨三点零七分。钟面玻璃反射出窗外S市沉沉的夜色,以及,更近处,宋鹤眠自己模糊的、疲惫的轮廓影子。
没有文字。
没有询问。
俞浡看着那张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刚才那些细密的啮咬感奇迹般地消失了。
他懂了。宋鹤眠不是在展示时间,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说:“我也醒着。在另一个雨夜(或许北京并未下雨,但他的世界此刻是潮湿的)。
我在这里,陪着你。”
这是一种超越了语言和具体事件的联结。
它不关心你做了什么,它只确认你的存在状态,并在遥远的另一端,同步了自己的状态。
俞浡没有回复文字。他调整了手机角度,对着自己电脑屏幕上正在渲染的、流光溢彩的动画序列,录了一小段十秒的无声视频。
视频的角落里,能看到他搁在数位板边、沾着些许颜料的手指。
发送。
几分钟后,宋鹤眠回复了。同样是一段无声视频。
镜头对准了他书桌上摊开的文件,旁边是一杯早已冷掉的茶。他的手指入镜,用钢笔在文件的空白处,无意识地、反复描画着一个简单的几何图形——那是俞浡某个作品里最基础的结构元素。
无声的视频交换,代替了所有“在干嘛”、“想你了”的苍白对话。
他们不是在汇报行程,而是在共享一种存在的质地——创作的凝滞,工作的疲惫,以及在这凝滞与疲惫深处,那份顽固的、将彼此嵌入生命底色的思念。
这种交流,发生在许多寻常的瞬间:
俞浡在超市闻到一种奇怪香氛,下意识皱眉的瞬间,会拍下香氛瓶子发给宋鹤眠。
宋鹤眠会回:“像某种东南亚香料,不适合你。”
宋鹤眠在应酬场合,听到某个无聊笑话,嘴角勉强牵动时,会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摩挲一下手机屏幕,仿佛能隔着外壳,触碰到俞浡发来的某个搞笑表情包的温度。
他们的联系,不再依赖于刻意的通话时长和事无巨细的报备,而是退化(或者说进化)成了一种更原始的、近乎本能的感应。
像两个不同海域的灯塔,遵循着自己的明灭节奏,却在更深的海底,通过无法看见的洋流,传递着唯有对方才能破译的震动频率。
这种爱,因其沉默,而显得格外厚重。
它不再喧哗,只是像空气一样,弥漫在每一个独自面对世界的缝隙里,无声地确认着:你不是一个人。
当俞浡最终完成那个动画序列,窗外的雨也渐渐停了。他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宋鹤眠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立刻接起,那边传来宋鹤眠带着一丝睡意的、低沉沙哑的“喂?”——他显然是刚从浅眠中被唤醒。
俞浡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贴近窗外。
宋鹤眠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了十几秒纽波特雨后的寂静,偶尔有水滴从屋檐落下的声音。
然后,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同样沉默地陪着。
过了很久,俞浡才轻声说:“天快亮了。”
“嗯。”宋鹤眠应道,“我这边也是。”
他们不需要诉说过程的艰难,只需要确认,彼此都穿越了又一个独自挣扎的深夜,并且,在终点,依然有对方在等待。
这种陪伴,无声,却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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