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看着她脸上那副半是亢奋半是疲惫的笑容，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乙方？九九六？”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又完全陌生的词汇，每个音节都充满了狼人对于未知事物本能的警惕和困惑。
薇薇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又忘了，自己面对的不是那个能听懂所有行业黑话的助理，而是个货真价实的古代狼人。
语言体系的鸿沟，比物种隔离还要深。
“咳，没什么。”
薇薇安迅速调整了心态，用他能听懂的方式重新定义了刚才的话。
“我的意思是，老板走了，我们这些打工的，也该清点一下公司资产，准备加班了。”
莱恩脸上的困惑没有减少分毫，反而因为“公司”“资产”和“加班”这些新词汇的加入，变得更加浓重。
他放弃了理解。
狼人的思维方式，让他选择跳过所有无法理解的流程，直奔核心。
目光扫过大厅里那堆积如山的箱子，声音沉稳：“怎么分？”
“分？”薇薇安愣了一下，随即那颗社畜的dNA动了。
“不，不叫分，这叫‘国有资产入库登记’。”
她立刻切换回了项目经理模式。
“我们需要制作一份详细的清单，按照资产类别，用途，还有保质期，进行分类归档。”
薇薇安说着，就从地上捡起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又找了块黑色的木炭，准备开始她的“表格作业”。
莱恩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有吃的就吃，有用的就用，这不就是所有生物都该遵循的法则吗？
没有理会那个正准备在石板上画表格的“项目经理”，径直走到了那堆箱子前。
莱恩不像薇薇安那样小心翼翼，直接用蛮力掀开了一个印着工具图案的箱子。
箱子里，是一堆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硬货”。
莱恩拿起一把造型奇特的多功能工兵铲，那铲子入手沉重，通体由某种高强度的合金打造，铲刃锋利，手柄处还集成了锯子，开瓶器和指南针。
他用拇指试了试铲刃的锋利度，又挥舞了两下，带起的风声沉闷有力。
“好东西。”
莱恩由衷地赞叹了一句，这是属于战士对武器的认可。
接着，他又从箱子里翻出了一捆高强度登山绳，一盒能燃起白磷火焰的镁棒，还有几副带有夜视功能的护目镜。
这些东西在他眼里，远比那些花里胡哨的能量水晶要实在得多。
薇薇安正苦恼于她的“Excel”表格第一行该写什么标题，就看到莱恩像个拆迁队队长一样，把她计划中要最后盘点的“基建设备类”物资翻了个底朝天。
“喂！”她不满地喊了一声。
“别乱动！要先从A类战略物资开始盘点！”
莱恩回头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石板和木炭，眼神里的嫌弃不加掩饰。
“你在过家家吗？”
薇薇安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深吸口气，决定先从自己擅长的领域入手，用事实来向这个野蛮人展示什么叫“专业”。
她走到一个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小型保温箱前，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
箱子里，是几十支试管状，装着淡粉色液体的容器。
“S-9型应急营养液，保质期十八个月，富含浓缩蛋白质和稀有矿物质，能快速补充体力，但有百分之十五的能量损耗。”
薇薇安拿起一支，对着光，仔细查看生产日期和批号，嘴里念念有词，像个严谨的药剂师。
莱恩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发出了毫不留情的嘲讽。
“婴儿食品。”
“你说什么？”薇薇安的音调扬了起来。
“我说，这是喂幼崽的东西。”莱恩指着那支小小的试管说道。
“没有肉，没有骨头，连点血腥味都没有。”
“喝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力气去战斗？”
“你管这个叫战斗？我管这个叫活命！”
薇薇安的社畜之魂被点燃了，她挥舞着手里的营养液。
“这是科学！是效率！”
“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小的代价，补充身体所需的基础能量！”
“你懂什么叫基础能量吗？”
“不懂。”莱恩回答得理直气壮。
“我只知道，饿了，就要去撕咬猎物的喉咙，喝它们温热的血，吃它们的肉。”
“那叫野蛮！”
“那叫生存。”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充满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观激烈碰撞后，产生的火花。
这是他们结盟以来，因为“吃什么”这种根本问题，产生了分歧。
薇薇安意识到，跟一个狼人谈论营养配比，无异于对牛弹琴。
她决定战略性转移话题，进入下一个更重要的议程。
“好了，食物的问题先不谈。”
她清了清嗓子，重新拿起了项目经理的派头。
“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凡尔赛复兴计划’一期工程的启动方案。”
薇薇安将那块石板立起来，用木炭在上面画了两个潦草的方框。
“我们目前面临两个核心问题，两个都需要立刻解决的p0级别的需求。”
“第一，修复屋顶。”
她指着穹顶上那些透着光的窟窿。
“城堡的结构性损坏，导致我们缺乏一个安全稳固的庇护所。”
“一旦下雨，不仅会影响我们的休息，还会对这些物资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所以，从风险管控和资产保护的角度出发，修补屋顶是第一要务。”
薇薇安的话，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充满了项目经理的严谨。
莱恩听完，却摇了摇头。
“不对。”
“哪里不对？”薇薇安的眉头皱了起来。
“应该先加固防御。”
莱恩走到那扇早已坍塌过半的正门前，指着外面。
“我们的正门形同虚设，围墙上到处都是缺口，任何一个猎人，甚至一头稍微强壮点的野兽，都能轻易地摸进来。”
他转过身，狼瞳里闪烁着战士对危险的敏锐。
“在你的屋顶修好之前，我们很可能已经死在了某个闯入者的刀下。”
“一个漏雨的堡垒，好过一个被敌人占领，不漏雨的坟墓。”
薇薇安看着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词语。
“可……可是……”她试图争辩。
“物资淋了雨会坏的！那些水泥要是受了潮就全完了！这是沉没成本！”
“那就把物资搬到不漏雨的地方。”莱恩的解决方案简单粗暴。
“那我们睡哪里？”
“我们以后所有的活动空间，就局限在那个小小的书房里吗？”
薇薇安感觉自己的思路快被这个狼人带跑偏了。
“我们可以轮流守夜。”莱恩的回答依旧充满了狼人式的实用主义。
“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
薇薇安彻底无语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提出“轮流守夜”的男人，感觉自己像个试图跟开发人员解释“用户体验”重要性的产品经理。
而对方，只会用一句“这个功能可以实现，但没必要”来打发你。
一个，执着于生存环境的改善，认为安居才能乐业。
另一个，执着于外部威胁的排除，认为活着才能输出。
一个想的是“居住”，一个想的是“战斗”。
他们之间的“文化代沟”，在这一刻，清晰得如同脚下地面上那道被吊灯砸出的裂缝。
主大厅里，陷入了这场“分赃会议”开始以来，最长久的沉默。
两人隔着那堆来之不易的物资，互不相让地对视着。
谁也说服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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