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被刘敏接回酒店的当晚，张梅的电话就追着王凯打了过来。听筒里的声音没了白天的慌乱，只剩不容置喙的强硬，还带着没压下去的咳嗽声：“王凯，明天一早就带小远回来，订最早的高铁票，刘敏跟着你们一起。”
王凯刚给小远洗完澡，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算盘珠子，闻言愣了愣：“回……回咱们市？可这边的‘启智康复中心’老师说，小远最近状态稳定，再巩固两个月更好……”
“巩固什么？”张梅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被一阵咳嗽打断，“他在那边差点丢了！你还敢让他待？咱们市的星光康复中心你忘了？小远从出生到十岁，一直在那儿做康复，老师都熟，上个月还刚引进了新的干预设备，数学启蒙课也是业内最好的，哪点比不上那个启智？”
王凯攥着手机，声音弱了下去：“我知道星光好，但小远刚适应启智的环境……而且李娟她也在这边，毛豆跟小远玩得挺好，孩子们有个伴……”
“李娟？”张梅冷笑一声，“你还敢提她？要不是她擅离职守，小远能丢？王凯，我警告你，别跟我提不相干的人。明天必须回来，没得商量。”
挂了电话，王凯坐在床边叹气。小远抱着绿色恐龙玩具。王凯摸了摸他的头——这半个月，他每天陪着小远在启智做康复、玩游戏，心里早就舍不得离开。更别说李娟每天会带着毛豆来，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小远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些。他甚至偷偷想过，就这么在外地待着，守着孩子，跟李娟搭伙过日子，也挺好。
可张梅的脾气他清楚，说一不二。他犹豫了半天，还是给李娟打了电话，吞吞吐吐说了张梅的意思。电话那头的李娟沉默了几秒，声音带着失落：“那……那你们真要走啊？毛豆还说要跟小远一起拼拼图呢……”
“我再跟张梅说说，争取争取。”王凯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王凯没订高铁票，反而给张梅回了电话，试图商量：“张梅，小远今天早上醒来说想玩启智院子里的秋千，我看他状态真的挺好，要不……再待半个月？就半个月，我保证寸步不离盯着他，绝不再出问题。”
“王凯，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张梅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再说最后一遍，今天必须回来。你要是不回，就别管小远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回来。”
王凯还想争辩，电话已经被挂断。他知道张梅的“办法”从来不是吓唬人，可他是真的不想走。
纠结到上午十一点，王凯正准备带小远去楼下吃午饭，突然听见酒店房间门被用力拍响，伴随着粗鲁的喊声：“王凯！开门！我是张磊！”
王凯心里一沉，快步走到门口，透过猫眼一看——张磊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夹克，手腕上戴着块闪着光的表，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正不耐烦地踹着门。他赶紧把小远拉到身后，小声叮嘱：“小远，别怕，待在叔叔后面。”
开门的瞬间，张磊闯了进来，扫了眼房间，目光落在小远身上，吊儿郎当的语气里带着命令：“王凯，我姑的话你没听是吧？行，不用你麻烦，我来接小远回去。”
“张磊。”王凯拦在他面前，“我跟张梅的事，我们自己会说，你别在这儿添乱！”
“添乱？”张磊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我姑身体不好，哪有精力跟你耗？她让我开车过来。你识相点就让开，不然我让这两位兄弟‘请’你让开。”
王凯这才反应过来，张梅是真的动了硬气——张磊现在仗着张梅的扶持，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混日子的工头了，手里有车有钱，身边还总跟着人，做事越来越肆无忌惮。他回头看了眼小远，他正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慌张，嘴里小声念着“叔叔……”。
“小远不能跟你走！”王凯咬着牙，“他不想回去，而且你这么硬抢，像什么样子？”
“像什么样子？”张磊挥手示意身后的壮汉上前，“我姑说了，小远是她的孩子，她想让他在哪就在哪。王凯，你想连你一起带走？”
两个壮汉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架住王凯的胳膊，把他往旁边拖。王凯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他们死死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张磊伸手去抱小远。
“别碰他！”王凯急得大喊，可身体被牢牢钳制，动弹不得。小远吓得往后躲，却被张磊一把抱了起来，他挣扎着踢腿，小手在空中乱抓，哭着喊：“叔叔！叔叔！”
“小远！”王凯红着眼，用力挣着胳膊，可那两个壮汉的力气太大，他只能看着张磊抱着小远往外走。
张磊回头瞪了他一眼：“王凯，识相点就自己订高铁回来，不然以后你想见小远，可没那么容易。”说完，带着人抱着小远快步离开，走廊里还能听到小远撕心裂肺的哭声。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那两个壮汉才松开王凯，跟着张磊离开。王凯踉跄着跑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只见张磊把哭个不停的小远塞进一辆黑色SUV的后座，自己坐进驾驶座，车子很快驶离了酒店停车场，汇入车流，再也看不见。
“小远……”他掏出手机，手忙脚乱地给张梅打电话，却只听到“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他又打给刘敏，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他跌坐在床边，脑子里一片混乱——张磊走高速回去，四个小时就能到本市，而他现在订高铁票，最早的一班也要下午两点半，到本市得晚上六点多，根本赶不上。他想开车追，可他在外地根本没车；想打车，可张磊的车早就没了踪影。
“怎么办……小远肯定吓坏了……”王凯捂着脸，心里又气又急又后悔。他气张梅的强硬，气张磊的粗鲁，更后悔自己刚才没能护住小远。他知道张梅是为了小远好，可这种硬抢的方式，孩子怎么受得了？
他拿出手机，颤抖着给李娟打了电话：“李娟……小远被张磊带走了……他硬把孩子抢走了……”
电话那头的李娟也慌了：“什么？张磊怎么敢这样？那你怎么办？你赶紧回来啊！”
“我现在就订高铁票，最早的是下午两点半的，到本市得晚上了……”王凯的声音哽咽着，“小远刚才哭得特别厉害，我怕他出事……”
“你别着急，”李娟的声音尽量放稳，“张梅再怎么说也是小远的妈妈，不会害他的。你赶紧收拾东西去高铁站，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王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快速收拾好自己和小远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大多是小远的玩具和换洗衣物。
中午十二点半，王凯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出酒店，往高铁站的方向赶。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刚订好的高铁票信息。
他看着票面上的时间，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小远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哭？张磊有没有好好照顾他？张梅看到小远哭成那样，会不会心疼？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打转，可他只能一遍遍的在心里默念：“小远，别怕，我很快就回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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