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柔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是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仍希望好歹规劝太后，“咱们母女关起门来说话无妨，但是，您总是那样给皇嫂立规矩，动辄斥责，传出去外人只会觉得您不慈，只会让皇兄更加为难。”
“不慈？为难？”余太后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怨毒，“我自己的儿子，我为他谋划前程，有什么错？！”
“皇帝为难？他为难什么？！他抢了我昱儿的皇位，他有什么好为难的？！他不就是怕……怕我昱儿有朝一日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吗？！”
“母后，”柔嘉只觉得心力交瘁，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重新端起药碗，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您先把药喝了吧，身子要紧，我们我们改日再说，好不好？”
或许是柔嘉眼中那真切的担忧和疲惫触动了她，又或许是争吵耗尽了力气，余太后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终于不再言语。
她沉默片刻，极其不情愿地张开了嘴。
柔嘉心中一松，连忙小心翼翼地喂她喝药。
苦涩的药汁一勺勺喂下，余太后眉头紧锁，却不再抗拒。
喂完药，柔嘉又连忙拿起蜜饯递过去。
余太后却没有接蜜饯，她咽下最后一口药，便紧紧抓住柔嘉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药我喝了，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去，现在就去，去找皇帝，替昱儿说话……让他给昱儿放权！”
柔嘉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她看着母亲眼中那近乎偏执的疯狂，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熄灭。
她缓缓抽回手，站起身，声音疲惫而疏离：
“母后，您累了，好好歇息吧。女儿告退。”
说完，她不再看余太后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和眼中喷薄欲出的怒火，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出了内殿。
身后，传来药碗被狠狠扫落在地的碎裂声，以及余太后歇斯底里的哭喊：
“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柔嘉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挺直的背脊，在跨出殿门的那一刻，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初春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彻骨的冰凉。
她小心翼翼维护的母女之情，终究还是在这冰冷的宫墙内，被权力的欲望和偏执的怨恨，撕扯得支离破碎。
从今往后，这慈庆宫，她还是少来为好。
……
凛冽的朔风卷过关外荒原，扬起漫天黄沙，拍打在古老的拒马关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座扼守北境咽喉的雄关，在初春的寒意中，更显苍凉肃杀。
关城之上，“靖北王”裴字大旗与“昭”字龙旗猎猎作响，昭示着此地已是大军云集的前线重镇。
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如同蜿蜒的黑色长龙，在关前官道上缓缓停下。
为首一人，身着鸦青色常服道袍，外罩墨色披风，正是兵部侍郎、北伐督军参赞容与容行简。
她勒住缰绳，抬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关隘，深邃的眼眸中映着城墙上冰冷的垛口和往来巡弋的士兵身影。
长途跋涉的疲惫被关前肃杀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风暴将至的紧绷。
“传令，各部按预定区域，安营扎寨！”容与的声音清越而有力，穿透风声，清晰地传入身后将领耳中。
“遵命！”传令兵策马飞奔而去。
队伍中，一支格外引人注目的队伍迅速行动起来。
她们清一色身着特制的轻便皮甲，外罩象征巾帼营的海棠红战袍，动作利落，秩序井然。
为首的正是巾帼营统领容妍。
她翻身下马，柳眉微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关前略显拥挤的营地环境。
“就地扎营，动作要快！”容妍的声音清脆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队、二队负责警戒，三队、四队清理场地，五队、六队搭建营帐，医护队，立刻清点药箱，准备设立临时救护所，斥候队，随我熟悉周边地形！”
命令下达，巾帼营的女兵们如同精密的齿轮般迅速运转起来。
营帐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外围警戒哨迅速布设。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营地一角，一座相对独立、标识着醒目的“慈佑堂”徽记的营区也在快速搭建。
那是随军而来的慈佑堂骨干医官和救护人员，她们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搬运着成箱的药材和包扎用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气。
容妍没有片刻停歇。
她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场地，召集起核心骨干。
“姐妹们，”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力量，“拒马关，便是我们北伐的第一站，此地距敌不过百里，随时可能爆发冲突，我们的训练，一刻也不能松懈！”
她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
“从今日起，每日演练，止血、包扎、固定、搬运伤员，模拟战场环境，要快，要准，要稳，把每一次演练，都当作救命！”
女兵们神情肃穆，眼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
她们深知，在这北境前线，她们要面对的环境比一般士兵更为严苛，容不得半点松懈。
就在巾帼营紧锣密鼓地投入训练之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金陵城，慈佑堂总部内，却是另一番忙碌景象。
柔嘉长公主裴明月端坐于案前，案上堆满了来自北境的军报、物资清单和人员调度文书。
她秀眉微蹙，朱笔在纸上飞快地勾画着，时而低声询问侍立一旁的管事。
“长公主殿下，这是刚到的北境急报，前线急需一批止血散和金疮药。”一名女官躬身呈上文书。
柔嘉接过，迅速浏览，提笔在早已准备好的物资调拨单上勾选、批注：“即刻从京郊库房调拨，走官道加急，务必三日内送达拒马关！”
“殿下，晋州、冀州两地慈佑分堂报来，招募的第三批救护女工已集结完毕，共计一百二十人，精于外伤处理者过半，请示何时启程？”另一名管事请示道。
“好，”柔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着令她们分两批，由当地驻军护送，明日便启程，路线、接应点按之前规划执行，务必确保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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