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崖上的双鱼寨在血月映照下宛如巨兽蛰伏,双鱼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寨主侯烈虽仅炼体六阶,却因掌握血煞功而威震方圆百里。山下宣察府的朱漆大门内,炼体五阶的府主正将剿匪文书投入火盆,跳动的火焰映照出他额角的冷汗——三年前上一任府主率兵讨伐时,被侯烈当众捏碎天灵盖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风少正的麻绳深深勒进腕骨,铁链碰撞声惊起林间夜枭。三当家赵刚的玄铁刀突然拍在他背上:小崽子走快点!后方传来撕心裂肺的呜咽,那个扎蓝头绳的姑娘突然栽倒在泥泞中,嘴角溢出的鲜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晕——她竟咬断了半截舌头。王洛死死攥住风少正的衣角,少年们沉默地看着赵屠夫像拖死狗般将尚在抽搐的躯体扔进山涧,涧底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当双鱼寨的箭楼轮廓浮现在眼前中时,十一个少年像待宰的羔羊被推进寨门。风少正踉跄着踩过门前的骸骨堆,发现其中竟有穿着宣察府差服的骷髅。寨墙上的火把突然齐齐亮起,照见西侧柴房外挂着的人皮灯笼——那上面还残留着胭脂痕迹。
这时,西侧山道突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二当家骑着一匹雪白的云驹缓缓而来,身后十名少男少女被特制的银链串成一串,每个人的脚踝都戴着刻有双鱼纹的铜环。这位本名李花花的二当家轻抚鬓角,发间那支鎏金月季簪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赵刚的收起染满血渍的玄铁刀,他咧开满口黄牙:二当家这次倒是慢我一步。
二当家掩唇轻笑时,眼尾的朱砂痣随着微动,像极了滴落的血珠。寨墙上几个喽啰看得痴了,直到赵屠夫一刀劈碎半截墙砖才慌忙低头——去年有个不知死活的,就因多看了二当家两眼,被做成了人肉灯笼。
二当家眼中寒光乍现,手中银鞭骤然绷直,鞭梢如毒蛇吐信般精准缠住那名喽啰的脖颈。随着的一声脆响,那喽啰被凌空拽起,在众人惊呼声中重重摔落在月季脚前。她绣着金线的鹿皮靴尖挑起喽啰下巴,朱唇轻启:你得感谢老三救了你一命...话音未落,银鞭突然暴起三朵鞭花,将那人如破麻袋般抽飞出三丈远。寨墙上悬挂的铜铃被劲风震得叮当作响,而二当家已经抚平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仿佛方才只是随手拂去一片落叶。
当二当家的银鞭撕裂空气时,二十名少男少女如同受惊的羊群般挤作一团。
风少正感到王洛的手腕在自己掌心剧烈颤抖,像只被箭矢钉住翅膀的麻雀。他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用肩膀挡住飞溅而来的碎石。
寨墙火把将少年们扭曲的影子投在血泊上,那些战栗的剪影仿佛一群被蛛网黏住的小虫。最后排的麻脸少年突然干呕起来,呕吐物混着泪水糊了满脸,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寨子里人人都知道,二当家闺名李花花——这土气名字与她染血的银鞭形成荒诞对比。三年前那场清洗后,她提着前任二当家的头颅踏进忠义堂,当众将沾血的宣纸拍在香案上:往后谁再叫那个名字...鎏金护甲划过纸上李花花三字,墨迹混着脑浆淅淅沥沥滴落。
如今能唤声的不过四人:大当家嘴中的月妹子,还有她贴身的三名女卫在深夜闺阁里颤抖着喊出的月季姐姐。其余人等若敢逾矩,轻则鞭梢点碎门牙,重则如西寨那个不长眼的账房——众人至今记得那书生被倒吊在练武场时,还执着地用漏风的嘴争辩月季本是蔷薇科...
最讽刺的是,她卧房妆奁最底层仍压着褪色的长命锁,阴刻的二字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疤。
银鞭缠着未干的血珠甩在青砖上,二当家斜睨着三当家腰间新添的翡翠貔貅:赵屠夫这趟油水颇丰啊?三当家反手按住刀柄上狰狞的兽首,咧嘴露出黄牙:不及二当家鞭下亡魂值钱。两人一前一后踏过描金门槛,血腥味混着沉水香在厅内盘旋。
堂上鎏金虎头椅深陷在阴影里,侯烈五百斤的躯体像座肉山压在紫檀木上。麻脸随着呼吸起伏如蟾蜍的毒腺,络腮胡里还挂着半块没嚼碎的酱牛肉。三当家抱拳时翡翠撞得叮当响:大哥,我这边...话音未落便被二当家截断:当家的,小妹回来了。她屈膝行礼时,银鞭刻意扫过三当家的鹿皮靴。
看似笨重的肉山突然传出关节爆响,侯烈捏碎核桃的声响让所有人后颈发凉。当那双嵌在肥肉里的小眼睛睁开时,三当家不自觉退了半步——没人看清大当家何时扯断了案几上的铁锁链,此刻那截断链正在他指间化作铁砂簌簌落下。
侯烈摩挲着虎头椅扶手上的刀痕,肥胖的身躯在烛光下投出扭曲的阴影。辛苦二位了。他声音低沉,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若不是总坛的令箭压着......话未说完,他猛地捏碎手中的铁核桃,碎屑簌簌落在案几上。
二当家的银鞭无意识地缠紧手腕,鞭梢还沾着晨间某个母亲哀求时留下的血迹。当家的,她轻声道,这次要多少?
五对童男女。侯烈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血灵上人下月初一亲临挑选。他肥厚的手指划过茶盏边缘,里面漂浮着几缕暗红的茶丝。
三当家突然大笑:咱们现在倒成了送子观音!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金牙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侯烈盯着房梁,喃喃道:神仙?呵......他仰头灌下一杯烈酒,喉结滚动时,脖颈上的蛊虫刺青也跟着蠕动起来。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二当家月季的银簪在阴影中划出半道寒芒。当家的...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鞭柄上暗红的包浆,那位...会不会其实是...话音未落,大当家侯烈掌风扫过,三根新换的牛油烛竟同时熄灭。
黑暗中响起瓷器碰撞声。月季啊...侯烈的声音贴着耳根游过来,带着陈年血垢的腥甜,总坛刑堂的剥皮桩,最近还空着三根。突然亮起的火光里,他肥胖的手指正捏着二当家一缕青丝把玩。
三当家突然将酒坛砸在案上:要我说,咱们能让十里八乡的百姓跪着喊爷爷——琥珀色的酒液顺着金牙往下淌,这不比庙里的泥胎显灵?他大笑着去拍大当家肩膀,却在触及前硬生生转道去拿酒壶。
月季垂眸看着酒液中自己破碎的倒影,方才被扯落的发丝正飘在血丝茶上。当侯烈脖颈的蛊虫刺青再次蠕动时,她唇角扬起的天真弧度丝毫未变,仿佛那个致命的疑问从未出口。
不多时,残羹冷炙被端上偏厅的榆木桌时,七八双眼睛在油灯下泛着狼一样的绿光。大当家啃剩的鹿腿骨还挂着血丝,二当家用银簪挑过的鲈鱼只剩半副骨架,三当家金牙咬过的蜜饯在瓷盘里泛着可疑的油光。
赏你们的。山寨管事甩着帕子,二十三个沾着口脂的酒杯叮叮当当倒扣在剩菜上。小头目们喉结滚动的声音比吞咽还响——最机灵的已经扑向那碟被大当家指甲刮过糖霜的酥饼,毕竟上次吃到的家伙,后来被派去收了最肥的庄子。
墙角阴影里,新来的少年盯着嵌在糕点上的一颗金牙,突然被老油条踹翻:蠢货!那是三当家去年崩掉的牙!满堂哄笑中,少年发现所有人都在偷偷舔筷尖上凝固的猪油。
月季的银鞭梢还缠着半截红绸,她斜倚在廊柱上轻声道:当家的,这批药引子就安置在西厢柴房吧?指尖有意无意划过柴房方向,地牢的霉气太重,上回...话音未落,三当家突然打横抱起尖叫的小妾,那女子桃红色的绣鞋正巧踢翻了供奉血灵上人的长明灯。
还是你心细。大当家用刀尖挑起滚落的灯芯,火光映出他嘴角抽搐的横肉,不像某些人...话到此处突然噤声——三当家正叼着小妾的珍珠耳坠,像牵狗绳般扯着新夫人往卧房去,沿途撞倒的刑架上还挂着去年病死的药引子用过的铁链。
侯烈望着三当家远去的背影,喉间发出夜枭般的闷笑。那具被酒色掏空的身子正以诡异的节奏起伏,活像他去年在苗疆见过的尸傀戏。
二当家嫌恶地扫了眼三当家——那厮正用牙齿解着小妾的鸳鸯肚兜,淫笑声响彻回廊。腌臜东西!
风少正感觉锁链勒进皮肉的疼痛,却不敢出声。他偷偷瞄了眼身旁的王洛,发现这个平日里最活泼的少年,此刻正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
十一人的队伍在森严的寨墙间穿行,风少正注意到每个转角都站着面无表情的守卫。少女们互相搀扶着,能感觉到彼此的手心都是冰凉的汗。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突然绊了一下,风少正下意识要去扶,却被身后的山贼狠狠推了一把。
都给我老实点!山贼的呵斥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王洛悄悄数着经过的岗哨,越数心越沉。他们被带进一间阴暗的房间,风少正闻到了一股奇怪的甜腻味道,让他想起去年家里病死的那头羊。
当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时,风少正听见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他摸索着握住王洛颤抖的手,两个少年在黑暗中无声地靠在一起,谁也不敢去想明天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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