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模块在她掌心轻轻震颤,像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与她胸口那片干枯蓝星花标本下传来的细微频率悄然同步。林昭纹丝不动,目光死死锁在脚下金属地板上——那道猩红的警戒线正缓缓蔓延,滴答声越来越密,如同倒计时的脚步,步步逼近。
她知道,只剩最后六十秒了。
指尖一转,她将数据模块贴回手腕上的纳米环接口,指腹沿着凹槽边缘轻滑,输入p-07编号。系统顿了一下,反应迟钝得像是锈蚀齿轮被强行撬动。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凭着记忆,在意识深处一寸寸重建那条量子回溯路径——三年前灭门之夜的时间戳,是唯一的钥匙,必须精准插入星际主脑的日志索引层。
“孤影”的残存意识被唤醒了。
一道微弱却坚定的数据流从她大脑深处扩散而出,穿透战舰主控系统的防火墙,悄无声息地接入深网日志库。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手指悬停在控制面板上方,仿佛凝固在半空,只等第一个信号归来。
驾驶舱中央,全息星图缓缓升起,起初是一片虚无的空白。几秒后,几个坐标点开始闪烁,断断续续地散布在灰星轨道带外围。紧接着,一条猩红的线自动连接起这些光点,勾勒出完整的航线。
林昭睁开眼,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三年前妹妹苏璃所乘运输舰的预定航行路线。
可她很快察觉异样:那些坐标并非静止,而是每秒钟都在发生极其细微的偏移,幅度不超过0.03光秒。这种变化既不像自然漂移,也不符合常规航路修正逻辑。
她迅速调出航迹对比模型,将当前轨迹与原始备案重叠分析。两者重合度高达98.6%,但在第十七个节点处,出现了裂痕般的分叉。原本应进入跃迁准备区的位置,运输舰竟短暂偏离主航道,向电离层边缘滑行了整整47秒。
“不是故障。”她低声呢喃,声音冷得像冰,“是有人改过。”
有人伪造了运输舰的日志备份,抹去了那次异常偏离,并用一段循环数据填补空缺。可改得太精细,反而露出了破绽——原始信号的残影仍附着在主脑缓存碎片中,如同墨迹渗入纸背,无法彻底擦除。
林昭毫不犹豫,切断其余所有能源供给,将整艘战舰的算力全部集中至神经接驳系统。屏幕上,血色坐标开始动态演化,模拟真实航行状态。随着推演深入,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浮出水面——这条航线根本不是通往幸存者的线索,而是一个活体陷阱。
任何飞船只要循此接近终点,便会触发空间站底层协议中的防御机制:自动标记为目标,激活追踪导弹阵列,同时释放精神干扰场,摧毁驾驶员意识。
所谓的“真相坐标”,不过是个诱饵,专为引诱追查者自投罗网。
她正欲导出数据,驾驶舱灯光忽然闪了一瞬。温度未变,空气未动,但她敏锐地捕捉到耳膜内一丝极轻微的压力波动——某种高频信号穿过了舱壁。
“孤影”发出无声警告:外部通讯频段检测到非授权脑波接入,来源未知。
林昭神色未动,指尖却已悄然滑落,关闭星图投影,仅在视野角落保留核心坐标微弱闪烁。同时,她以妹妹的生命频率设为伪装信号源,模拟已注销的运输舰Id,上传至战舰广播系统。若对方正在监听,此刻看到的,应是一艘早已报废的幽灵船,正缓缓驶向禁区。
控制台右下方指示灯由绿转黄,静默模式启动完毕。她双手交叠放回膝盖,紧紧攥住数据模块,掌心已被体温烘烤得微微发烫,仿佛握着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就在这时,声音响起了。
不是通过耳机,也不是扬声器,而是直接出现在她的听觉神经中,清晰得如同有人贴着耳畔低语:
“你以为你在追寻真相?”
是苏璃的声音,温柔,带着一丝怜悯。
“你只是在重复她的死亡路径。”
林昭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她的视线依旧钉在那条血色航线上,心跳平稳,呼吸均匀。但右手已悄然滑向座椅侧边的应急接口,随时准备切断整个驾驶舱的神经链接。
苏璃继续说道,语气温柔却不容回避:“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你快接近答案时,系统就会崩溃吗?因为‘孤影’不是你的武器……它是牢笼。它的每一次运算,都在把你拖回那一天——让你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她死去。”
林昭的手指停在接口边缘,指尖微微颤抖。
她说不出话。因为在刚才的数据重构中,她确实看到了那段被封存的画面:运输舰内部监控的最后一帧,妹妹站在逃生舱门前,回头望了一眼摄像头。那一刻,林昭竟感到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不是回忆,而是仿佛自己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
“你不明白。”苏璃的声音轻了些,像风拂过荒原,“她早就不存在了。你现在找的,不过是一个被反复复制的记忆碎片。而你……是你自己选择了忘记。”
林昭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却冷静:“那你告诉我,是谁下令封锁逃生通道的?”
沉默了几秒。
然后,苏璃笑了。笑声如风吹铁片,冰冷、刺耳,撕裂寂静。
“是你。”
林昭瞳孔猛然一缩,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三年前,你在基地主控室下达了最终指令。指纹、虹膜、声纹,权限验证全部通过,全都属于你。那一刻,你亲手关上了所有的门。”
她僵在原地,身体毫无反应,唯有胸口那片蓝星花标本下的皮肤骤然灼痛,仿佛有某种东西正疯狂撞击封印,试图破体而出。
她猛地抬起左手,重新启动左眼的虹膜扫描器。界面闪出几行乱码,随即恢复正常。她输入自己的身份编码,请求查看三年前灭门案当晚的操作记录。
【访问拒绝。最高级加密,需双因子认证:生物密钥+意识共鸣。】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一点点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苏璃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如夜潮:“你以为你在破解谎言?其实你一直在逃避真实。你不敢承认,那天晚上,你选择了任务,而不是她。”
林昭闭上眼,再次连接“孤影”系统。她强行注入唤醒指令,神经链路瞬间传来尖锐刺痛,如同千万根针扎进颅骨,但她没有停下。她在意识深处构建反向追踪路径,以刚刚接收到的脑波频率为起点,逆向搜寻信号源头。
三秒后,系统反馈:信号来自七个不同中继站,经过多重折射,最终源头指向联邦情报部地下十三层。
但这还不是最惊人的。
在信号解析过程中,“孤影”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的附加信息——一段仅0.8秒的音频残片,藏匿于语音流的次声波段。
她提取,放大,降噪。
播放。
那是妹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电流吞没,却清晰得令人心碎:
“姐姐,别相信……你自己。”
林昭猛然睁眼,额角冷汗滑落。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数据模块,发现外壳不知何时已然完全解锁,内部旋转的基因编码正缓缓改变顺序。p-07编号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代码:V-23。
守夜人首领曾提到过的实验体编号。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握不住这枚承载真相的冰冷金属。
驾驶舱内,灯光昏暗,星图悬浮半空,血色航线静静燃烧。她的手仍悬在跃迁按钮上方,距离按下,只剩半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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