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与冬珞从户部档案房归来，已是暮色四合。檐角风铃轻响，她将那卷泛黄的旧档仔细收起，眉心却始终未展。
“姑娘，接下来该如何？”冬珞低声问道。
沈微澜望向窗外渐沉的夕阳，目光清冷如霜：“既已知柳家早与沈家有牵连，那便从这盘棋局入手。”
翌日午后，谢府正厅。
谢云峥一身青衫，端坐于案前翻阅账本，神情凝重。忽听门外通报：“沈姑娘到——”
他抬眼望去，只见沈微澜身着素色罗裙缓步而入，身后跟着春棠捧着一方檀木棋盘。她神色平静，眼中却藏着几分锐意。
“谢侯爷。”她微微颔首，语气温和，“今日前来，是想与侯爷下一局棋。”
谢云峥略显惊讶，但并未多言，只示意人添座。不多时，一局黑白对弈已在案上铺开。
“侯爷可还记得，我曾在侯府时，常与你对弈？”沈微澜执白子，落下一子于天元之位。
谢云峥执黑，沉吟片刻，缓缓落子：“自然记得。”
“那时我尚年幼，棋路稚嫩，常常被你逼得无处可逃。”她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如今再弈，不知是否还能寻回当年心境？”
谢云峥抬头看她一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
两人沉默对弈，棋盘之上杀机暗藏。沈微澜落子不急不缓，每一手皆似闲庭信步，实则步步为营；谢云峥亦不再轻敌，每一步都深思熟虑。
寒风呼啸，夏蝉早已依计在庭院四周布置好丝线机关，隐于廊下阴影之中，静待偷听之人现身。
果然，不过半盏茶工夫，一道极细微的“咔哒”声响自东侧窗棂传来。夏蝉身形一闪，悄然绕至窗外，果见一人伏于墙根，手中握着一枚铜镜，正借光反射室内情形。
她冷笑一声，手腕一抖，软剑“蝉翼”划出银弧，直取那人咽喉。
“谁派你来的？”她压住对方，冷声质问。
那人挣扎几下未能脱身，只得低声求饶：“小的是柳府旧仆，奉命来此探听消息……”
夏蝉冷哼一声，将人制住拖入偏房，随后悄无声息地返回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屋内，沈微澜仍在与谢云峥对弈。
她忽然轻声道：“侯爷，你觉得这一局棋，是谁布下的？”
谢云峥一顿，看向她：“你这话何意？”
沈微澜指尖轻点棋盘一角，缓缓道：“你瞧，这黑子看似围困白子，实则已被白子反包围。若非布局者有意为之，岂能如此巧合？”
谢云峥皱眉，顺着她的指点细看棋局，果然发现其中玄机：自己所布之子，竟隐隐契合朝堂势力分布，而她白子所控之地，正是柳家与北狄交易的关键节点。
“你这是……以棋喻事？”他终于明白过来。
沈微澜轻轻一笑：“侯爷聪慧，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柳家之事，并非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他们不仅与沈家早有往来，更与北狄勾结，意图染指边关军资。若非我偶然发现母亲留下的印记，恐怕至今仍蒙在鼓里。”
谢云峥神色愈发凝重：“你是说……柳若蘅背后，另有主使？”
“不错。”沈微澜点头，“而且此人，极可能身份尊贵，甚至与朝中权臣有关。”
谢云峥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开口：“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沈微澜抬眸看他，目光清澈如水：“因你我曾是夫妻，因你我皆不愿大晟江山落入外族之手。即便过往种种已成过往，我仍愿助你一臂之力，揪出幕后黑手。”
谢云峥心头微震，许久未曾言语。
沈微澜继续落子，语气不疾不徐：“侯爷，你可还记得柳若蘅初入侯府时，是如何站稳脚跟的？”
谢云峥闻言，眉头微蹙：“她……是老夫人亲自挑选的侧妃。”
“可她为何偏偏是你身边最得宠的那位？”沈微澜淡淡一笑，“你可知，她在你耳边说过多少关于我的话？她让你信了我是沈家叛女，让你以为我私通外族，让你怀疑我对你的情意……”
谢云峥神色一滞，眼底闪过一丝动摇。
沈微澜趁势再下一子，声音轻柔却坚定：“她不是偶然出现在你身边的，她是有人安排好的棋子。而你，不过是这场棋局中的一个变数。”
谢云峥终于动容，缓缓放下手中黑子，目光沉沉：“你说得没错。我……确实该重新审视这一切。”
沈微澜微笑颔首，随即起身整理衣袖：“那么，侯爷可愿与我联手？”
谢云峥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最终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二人相视而立，风雪穿堂而过，吹动帘幕猎猎作响。
夜色渐深，沈微澜辞别而出，谢云峥送至门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未语。
回到沈府，沈微澜召集四婢。
“今日棋局已破，接下来便是引蛇出洞。”她目光清亮，“夏蝉，你已擒获偷听之人，务必查清其背后主使。秋蘅，你那边可有新线索？”
秋蘅上前一步，取出一只药囊：“奴婢近日在城南医馆发现一批可疑药材，产自北狄，却被伪装成江南道地药材流通市面。且这批药材中，混有一种名为‘牵机引’的毒物。”
“牵机引？”沈微澜眼神一凛。
“正是。”秋蘅点头，“此毒可使人神志混乱、言行失控，若长期服用，甚至可令人沦为傀儡。”
沈微澜脸色微沉：“难怪柳若蘅能在我身边潜伏多年，原来是早有准备。”
春棠在一旁插话：“姑娘，江南绣娘那边也传回消息，说那些北方商人已开始加价收购绣样，甚至有人直接开出万两黄金的高价。”
“看来，他们是等不及了。”沈微澜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们不妨给他们一点甜头，让他们误以为计划得逞。”
冬珞沉声道：“姑娘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不错。”沈微澜点头，“我们要让幕后之人以为，他们已掌控全局。届时，便可一举将其绳之以法。”
众人纷纷领命而去。
夜色深沉，沈微澜独坐书房，手中握着那枚小燕印记，目光落在舆图上的雁门关。
她心中已有计较。
明日，她将以绣坊之名，放出一份假绣样，内容正是那批北狄商人梦寐以求的密绣技法。
而她，也将借此机会，彻底揭开这场棋局背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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