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平的最后一天,楚凡起得很早。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让他想在这座城市彻底苏醒之前,再独自感受它的气息。他信步走到了流经市区的 北河 畔。
冬季的北河同样冰封,两岸的树木枝桠光秃,在清晨的薄雾中如同炭笔的素描。河面覆盖着积雪,平整而寂静。他沿着河岸慢慢行走,脚下是“嘎吱”作响的雪声。这里没有纪念馆的人流,没有市集的喧嚣,只有城市在黎明时分最原始的宁静。
他找了一处可以看到对岸城市轮廓的石栏停下,望着冰封的河面出神。他的脑海里,交替浮现着纪念馆里那些年轻而坚毅的面庞,铁东区老人下棋时平静的眼神,李连贵熏肉大饼那浓郁的香气,以及田野里金黄的玉米垛。
战火与和平,牺牲与日常,历史的宏大与个体的细微,在这座城市里激烈地碰撞,又奇异地融合。北河沉默地流淌(或者说,在冰层下沉默),它见证过枪林弹雨,也映照过太平年月。它像一位沉默的史官,记录着一切,却一言不发。
他从行囊的外侧口袋里,拿出了那块在乌兰浩特归流河畔捡拾的 草原鹅卵石 ,又摸了摸内侧那枚来自伊春的 年轮木片 。森林的古老生命,草原的辽阔风霜,与眼前这座英雄城市的血火记忆,在他手中仿佛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连接。它们都代表着东北大地的不同侧面,都蕴含着深沉的力量。
他没有将任何东西留下,也没有带走四平的什么实体物件。他觉得,四平给予他的,是一种 无形的、关于历史、牺牲与生活之辩证关系的沉重思考。这份思考的重量,已经足够。
阳光渐渐穿透晨雾,洒在冰河与城市上,带来一丝暖意。城市开始苏醒,车流声、人声隐约传来。新的一天,在这片曾经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如期而至。
他回到宾馆,收拾好行囊。那本笔记变得更加厚重。他特意去那家李连贵熏肉大饼的老店,买了最后一套,作为路上的早餐,也算是一种味觉上的告别。
走向四平站的路上,他吃着那份酥香满口的熏肉大饼,感受着这份由历史与生活共同酿造出的、扎实而温暖的滋味。
在月台上,他回望晨光中的四平。城市在阳光下显得平静而坚韧。
他翻开笔记本,在四平篇章的最后一页,他没有画下具体的景物,只画了一条冰封的河流,和一轮正在升起的太阳。
他写道:
“四平,我的告别在北河畔的沉思中完成。
你让我直面了历史最惨烈的一面,也让我看到了生活最坚韧的本能。
英雄的牺牲与熏肉的香气,战火的焦土与玉米的丰饶,在此地共同构成了无法分割的整体。
我带走的,没有实体纪念物,只有一份关于铭记与珍惜、关于牺牲与生活的沉重感悟。
这份感悟,比任何石头都更沉,比任何木片纹理都更深。
再见,英雄的四平。你的故事,已深深烙入我的灵魂。
晨光正好,列车南下。沈阳的工业巨影,已在地平线上隐约可见。”
合上笔记本,楚凡踏上了开往沈阳的列车。车轮滚动,四平在辽北平原的晨光中渐渐远去。他的辽宁之旅,因为四平这一站,而充满了历史的重量与精神的洗礼。前方,共和国长子的工业心脏,正等待着一个内心被反复锤炼过的旅人,去感受它的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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