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元树帜带来的聚合效应,如同给濒死的躯体注入了一股强心剂,但反抗联盟面临的现实困境依然严峻。最紧迫的,便是粮草与军械的匮乏。数千人马的聚集,每日消耗巨大,仅靠莒地边陲的产出和零星的捐助,难以为继。
在反抗军的中军帐内,气氛凝重。负责后勤的军官汇报了存粮仅够十日之用的窘境。公子元面露忧色,他带来的财帛虽能购买一些,但大规模采购极易暴露,且远水难解近渴。
“坐等饥馑,无异于自取灭亡。”田穰苴声音沉稳,目光扫过地图,“潘贼的暴政,在于横征暴敛。其征缴的粮秣,除自用和贡楚外,多有囤积。据悉,有一批新征的粮草,正由潘贼心腹大夫雍廪押送,欲从渠丘运往临淄。兵力约五百人。”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地图上渠丘至临淄的路径。这是一条风险极高的行动。劫官粮,如同直接扇公子潘的耳光,必招致疯狂报复。且行动若失败,反抗军主力可能暴露,遭遇灭顶之灾。
“将军有几成把握?”公子元谨慎地问道。
“用兵之道,未算胜,先算败。”田穰苴道,“地利,我军熟悉山道,可于险要处设伏。天时,近日多有阴雨,道路泥泞,敌军行进必缓。人和,押运之卒,虽为潘贼麾下,然多是齐人,未必愿死战。我可遣死士混入民夫之中,以为内应。若谋划得当,有七成把握。所获粮草,足可支应一月有余!”
富贵险中求,生存更是如此。在经过激烈辩论后,公子元最终咬牙批准了田穰苴的计划。
田穰苴精心布置。他亲率五百精锐,昼夜兼程,赶往预设伏击点——一处名为“马陉”的狭窄谷地。同时,派出细作混入征调的民夫队伍。行动当日,阴雨绵绵,雍廪的队伍果然如期而至,人困马乏,怨声载道。待其队伍完全进入谷地,一声锣响,滚木礌石从天而降,顿时截断首尾。田穰苴率军从两侧杀出,混入民夫中的细作同时发难,高喊“降者不杀!只诛首恶!”
押运的官兵本就士气低落,骤遇埋伏,又见内部生乱,瞬间大溃。雍廪试图抵抗,被田穰苴一箭射落车下,旋即被杀。大部分军卒投降,民夫则一哄而散。
此役,反抗军以极小代价,全歼押运队,缴获粮车数百辆,以及不少军械。消息传开,反抗军士气大振,而临淄的公子潘则暴跳如雷,却又因楚军主力被牵制于东线,一时难以组织大规模报复,只得严令各地加强戒备,气氛更加紧张。田穰苴的威信在联盟内达到顶峰。
楚国王廷,关于东征徐国受挫的争论日趋激烈。东征元帅送回的战报,将失利归咎于天气、地形和徐人的“狡诈”,并请求增兵。
以年轻气盛的司马子玉为首的少壮派将领,主张强力增援,踏平徐国,维护大楚威严。“王上,岂可因一小邦而损我兵威?当发大军,碾碎徐国,屠城以示天下,看谁还敢不服!”
令尹子文则坚决反对进一步扩大东征规模。“王上,徐国虽小,然其地多沼泽水网,不利于我车战,强攻代价太大。今顿兵已久,士卒疲敝,再调大军,国内空虚,若中原有变,如之奈何?且屠城恶名,必使淮泗诸国誓死抵抗,东征将永无宁日,得不偿失!”
他提出替代方案:“不如暂缓攻势,围而不攻,同时遣使招降。徐人久困,内必生变。我可许其君称臣纳贡,保留宗庙,如此既可体面结束战事,亦可示好于其他小国,瓦解其抵抗之心。”
楚成王熊恽坐在王座上,面色阴沉。他既心疼东征的损失,又不愿承认失败,更担心长期被牵制。子玉的提议符合他快意恩仇的性子,但子文的谋划显然更老辣,更符合长远利益。
朝堂上,两派争执不休。最终,楚成王采取了折中方案:同意增派一部分援军和补给,但严令东征元帅暂缓强攻,以围困和招抚为主,力争在冬季之前解决徐国问题。这个决定既安抚了主战派,也采纳了子文的部分策略,但也使得楚国的军事力量在东线陷入更深的泥潭,无法迅速抽身。
北方,晋公子重耳在得到赵衰使鲁的成功汇报后,信心大增。他决定更进一步,主动介入中原事务,为未来铺路。这一次,他派出了经验更丰富、地位更高的狐偃,率领一个小型使团,出使另一个重要的中原国家——卫国。
卫国情势复杂。卫文公初期曾受惠于齐桓公,但国力较弱,且地处齐、晋、楚势力交错地带,长期以来摇摆不定。此刻正因齐国内乱和楚国北进而惶惶不安。
狐偃的任务比赵衰更为艰巨:既要试探卫国对楚国的态度,又要尽可能争取卫国对晋国未来事业的理解,至少保持善意中立,最好能暗中提供一些对公子元反抗军的间接支持。
狐偃抵达卫都楚丘,凭借其老练的外交手腕和重耳日渐增长的名望,成功获得了卫文公的接见。会谈中,狐偃不再像赵衰那样含蓄,而是更为直接地分析了楚国的威胁,并强调了晋国稳定的重要性。
“卫侯,”狐偃诚恳道,“楚乃虎狼之国,贪得无厌。今乱齐慑宋,下一步,其兵锋若北向,卫当其冲也。晋虽内有忧患,然终将平定。我主重耳,贤名播于天下,若得返国,必与中原诸侯戮力同心,共御外侮。卫与晋,唇齿相依。今齐公子元,举义兵抗暴楚,此正中原恢复之机。卫若能在道义、或微末物资上略加援手,便是为将来社稷安宁,多一份保障。”
卫文公年老谨慎,虽被说动,但不敢轻易许诺。然而,狐偃的到访本身,就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石子,再次搅动了中原各国对晋国未来的预期。一些卫国有识之士开始私下与狐偃接触,表达对重耳的看好。
狐偃的这次出使,虽未取得立竿见影的实际援助,却成功地在卫国乃至中原士大夫阶层中,进一步传播了“晋难将平,公子重耳可依”的印象,为重耳未来的政治行动积累了重要的外交资本。
马陉的粮草暂时缓解了反抗军的饥渴,却也彻底暴露了其存在和实力,迫使公子潘和其背后的楚国势力不得不更加重视这股“癣疥之疾”。
楚廷关于东征的争论,暂时以僵持告终,但矛盾并未解决,楚国的力量被牢牢钉在东南。
晋国使者的南北穿梭,则像无声的宣言,预示着北方一股新的力量即将登上争霸的舞台。
所有的暗流都在加速奔涌。齐国的内乱,已不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逐渐演变为牵动天下格局的核心漩涡之一。第三十五章在局部行动的成功与更大层面的战略博弈中结束,预示着下一轮更大规模的冲突已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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