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州城的春天，来得比北方早一些。风里带着湿暖的气息，吹过新翻的泥土和正在重建的屋舍。空气中那股萦绕不去的腐臭和药味，终于被草木萌发的清新渐渐取代。
城西原本被封锁的四海商行货栈，卸下了封条，挂上了崭新的“西南联合货栈”的牌子。院子里，工人们正忙着清理废墟，修补仓房。赵天佑站在二楼的回廊上，看着下方忙碌的景象，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稳。
他与龙土司的合作，在最初的试探和摩擦后，终于初步稳定下来。土司出人出力，保障矿场和商路的安全；赵天佑则利用商行残存的渠道和信誉，将开采出的矿石、药材运往各地，换回粮食、布匹和重建所需的物资。利益将双方暂时捆绑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
白芷的医棚，已经从隔离营搬到了城里一处宽敞的院落。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身边跟着几个机灵的学徒，还有不少被她救治过的妇人主动来帮忙捣药、煎汤。疫情虽然基本控制住，但后续的调养和防范依旧繁重。她每天忙碌，脸色却比在隔离营时红润了些，眼神沉静如水。
这天下午，赵天佑来到医棚。白芷正小心地将一批新到的药材分门别类，狗娃蹲在一旁，认真地帮着称重。
“白大夫，”赵天佑压低声音，“龙土司那边送来消息，下个月有一批货要借道我们的商路运往江北。明面上是药材和皮货，但我的人查到，里面可能混有别的东西。”
白芷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轻声问：“是‘那个’吗？”
赵天佑点点头，脸色凝重：“十有八九。包装很隐秘，混在普通药材里，数量不大，但路线……是往京城方向去的。”他指的是“血金丹”。虽然矿场源头被毁，但显然之前炼制的丹药还有库存，并且交易网络并未完全切断。
“看来，京里那位‘贵人’，还没忘了这口东西。”白芷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意。她将一味草药放进标着“有毒慎用”的抽屉里，“我们的方子，对服用此丹日久产生的脏腑毒素有缓解之效，但根除很难。他们离不开，就会不断索取。”
“所以，这条线不能断。”赵天佑眼神锐利，“我们得顺着它，找到最终的那个‘瓶子’。”他指的是幕后真正的黑手。“龙土司看似合作，实则也在利用我们打通更远的商路，扩充他的势力。我们必须比他更快，掌握更多主动权。”
白芷表示同意：“我这边也在整理脉案。不少官员和富商在瘟疫后期都出现过类似丹药依赖的症状，这些都是间接的证据。只是……还缺最直接的一环。”
两人正低声交谈，货栈的一个老管事匆匆走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递给赵天佑一封信：“少东家，江南来的信，走的是老渠道，加密的。”
赵天佑接过信，快速拆开，扫了几眼，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挥退管事，将信递给白芷。
信上的字迹潦草，用的是商行内部约定的暗语。白芷仔细辨认，渐渐明白了内容：原来，四海商行在其他州府的一些残余势力，那些侥幸躲过清洗、或者对三掌柜周福海所作所为早有不满的旧部，在听说赵天佑在西南站稳脚跟、并揭发了部分真相后，正通过各种方式，秘密向蓉州汇集。有的带着剩余的资金，有的带着掌握的技术和人脉，更重要的，是他们也带来了散落在各地、关于商行被侵吞资产和“血金丹”流向的零碎信息！
“他们……他们正在来的路上。”赵天佑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像是溪流汇入大江。虽然每条溪流都不大，但汇聚起来……”
白芷看着信，又抬头望向窗外渐渐恢复生机的蓉州城。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她轻轻舒了口气：“看来，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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