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东西绵延二百余里,山势起伏,犹如巨龙横卧。这里自古便是风水宝地,葬尽王侯将相,素有“邙山无卧牛之地”之说,意指每一寸土地下都可能埋着惊人的历史。白日里,或许还能见到些许旅游景点和标志性的帝王陵冢,但到了夜间,整片山峦便沉浸在一种死寂与苍茫之中,彷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诉说着千年的秘密与孤寂。
龙沐阳拖着湿透且伤痕累累的身躯,艰难地爬上了黄河北岸。寒风一吹,冰冷刺骨,伤口更是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他不敢停留,立刻寻了一处隐蔽的灌木丛,脱下湿衣,拧乾水分,又从贴身防水行囊中取出备用的干燥衣物和伤药,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灼伤和左臂的旧伤。
做完这一切,他才有空仔细打量这片传说中的墓葬之山。
夜色下的邙山,黑黢黢一片,只能看到连绵起伏的轮廓。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於陈年墓穴的阴冷气息。远处零星有几点灯火,可能是守陵人或附近村庄的灯光,却更反衬出这片土地的辽阔与死寂。
秦文明留下的血字只指向“邙山”,范围太大,具体在哪里?他是在暗示某个特定的墓葬?还是某个地脉节点?或者他只是一个诱饵,引自己前来?
龙沐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再次取出那枚石坠和罗盘。石坠依旧温热,指向邙山深处某个方向,但反应并不特别强烈。罗盘的指针在这里受到强烈的地磁干扰,胡乱旋转,几乎失效。这里的地脉因无数墓葬的修建和岁月的变迁,早已变得异常复杂和混乱。
他闭上眼睛,尝试运转体内真气,放开感知,去细细体会这片土地的能量流动。
无数驳杂、阴冷、沉寂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涌来,大多是死气、怨气、以及各种残留的风水阵法气息,纠缠在一起,难以分辨。但在这片混乱的死寂之中,他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众不同的能量波动——那波动带着一种熟悉的、属於《山海图》古卷和地脉深处的苍茫气息,却又夹杂着一丝焦急与不安,彷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是秦文明吗?他在试图用这种方式指引自己?还是他身陷囹圄,气息正在消散?
龙沐阳猛地睁开眼睛,锁定了那丝波动传来的方向——那是位於邙山中段一处相对偏僻、并非着名陵区的山谷地带!
他不再犹豫,立刻动身,向着那个方向疾行而去。伤势未癒,他的速度并不快,但脚步却异常坚定。
山路难行,布满碎石和荒草,许多地方根本无路可走。夜空中乌云遮月,光线极差,只能凭藉过人的夜视能力和对那丝能量波动的感应摸索前进。
越靠近那片山谷,周围的环境就越发荒凉破败。随处可见残破的墓碑、倒塌的石像生、被盗掘後遗弃的墓坑,空气中的阴冷死气也更加浓重。甚至偶尔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像是风穿过洞穴的呜咽,又像是某种东西在泥土下蠕动,令人毛骨悚然。
龙沐阳全神戒备,左手扣着符籙,右手紧握桃木剑,小心地避开那些明显不祥的区域。
终於,他抵达了那处山谷的入口。山谷三面环山,地势隐蔽,入口处杂草丛生,几乎难以发现。那丝微弱的能量波动正是从谷内传出,变得清晰了一些,但依旧充满了不稳定的感觉。
他悄无声息地潜入谷中。谷内比外面更加黑暗,空气彷佛凝滞了一般,带着一股浓郁的、类似於辰溪仓库那种特制防腐药剂和泥土混合的怪味。
谷地中央,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显然是新近挖掘不久的盗洞!洞口散落着专业的洛阳铲、粗大的绳索、甚至还有小型电动绞盘的零件!盗洞边缘的泥土新鲜湿润,显然不久前还有人在此活动。
是“寻真会”!他们果然在这里!而且已经先一步找到了地方,并进行了盗掘!
龙沐阳的心沉了下去。秦文明呢?他是在里面?还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他仔细观察盗洞周围,发现了几处不明显的打斗痕迹和一点已经乾涸发黑的血迹!情况不妙!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便准备顺着盗洞绳索下去一探究竟。
就在此时,怀中的石坠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示警!同时,他听到山谷入口方向传来了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对话声!
又有人来了!而且人数不少!
龙沐阳脸色一变,立刻闪身躲到盗洞旁一块巨大的、倒塌断裂的石碑後面,屏息凝神。
很快,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潜入山谷,为首一人身材高瘦,穿着深色风衣,正是那个在怀化仓库出现过的“教授”!他身边跟着四五个精悍的护卫,以及……那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眼神空洞的“鬼师”!此外,还有几个穿着工装、背着各种仪器设备的技术人员。
他们竟然也亲自赶来了!看来这下面的东西极其重要!
“情况怎麽样?”教授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冰冷。
一个像是小头目的人立刻上前汇报:“教授,洞口已经打开,初步探测下面能量反应异常强烈,结构复杂,疑似有多重机关。第一批下去的两个小队……失联了,生命信号消失前传回了极其馄乱的能量读数和……惨叫声。”
教授眉头微蹙,看向旁边的“鬼师”:“鬼师先生,您看?”
鬼师那灰白色的瞳孔扫向黑黢黢的盗洞,乾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沙哑道:“下面煞气很重,还有古老的守护力量残留。蛮干不行,需要先‘净路’。”
他说着,从随身一个黑色的布袋里,取出几面绘制着扭曲符号的小旗,手法诡异地插在盗洞周围的几个方位,又洒下一些不知名的药粉。随即,他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一种极其古怪的音节。
随着他的施法,盗洞周围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起来,那股阴冷的死气和煞气彷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排开了一些,但同时,也激起了某种更深层次的、隐藏在墓穴深处的冰冷反应,盗洞内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锁链拖曳声!
龙沐阳躲在石碑後,心中惊骇。这鬼师的手段果然诡异莫测,竟然能直接影响古墓内的气场!他们这是要强行突破!
“可以了。”鬼师停止施法,声音更加沙哑,“半个时辰内,下面的阻碍会减弱很多。但动作要快,惊动了‘那些东西’,我也压制不了多久。”
教授点点头,对手下命令道:“行动!优先目标是找到‘核心’!遇到任何阻碍,允许使用最高权限武力!活要见人,死要见屍!”他最後一句话,显然也包括了可能藏在下面的秦文明和龙沐阳。
技术人员立刻开始架设更强大的照明和通讯设备,护卫们则检查武器装备,准备依次进入盗洞。
龙沐阳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一旦让他们先进去,秦文明必死无疑,下面的东西也将落入“寻真会”手中!
必须制造混乱,趁机先进去!
他目光急速扫视,最终落在了鬼师布置的那几面小旗上!那是他们“净路”的关键!
他悄无声息地从石碑後滑出,如同狸猫般贴地疾行,藉着夜色和杂草的掩护,迅速接近最近的一面小旗!
就在一名护卫即将第一个进入盗洞的瞬间——
龙沐阳猛地从藏身处窜出,并非攻击人,而是直扑那面小旗!同时左手一扬,数张“破邪符”如同飞刀般射向其他几面小旗!
“什麽人?!”“敌袭!”
护卫们反应极快,能量枪瞬间开火!
但龙沐阳的目标并非伤人!他一把拔起那面小旗,同时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数道能量光束,脚尖在地面一点,头下脚上,竟然毫不犹豫地直接向着那黑黢黢的盗洞跃了下去!
噗噗噗!他射出的破邪符也几乎同时击中了另外几面小旗,旗面上的符号瞬间黯淡破裂!
鬼师布下的“净路”法阵瞬间被破!
呜——!
一股更加阴冷、狂暴、充满怨愤的煞气如同井喷般猛地从盗洞中爆发出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锁链摩擦声和若有若无的、来自远古的咆哮!
洞口附近的几个技术人员首当其冲,被那煞气一冲,顿时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地晕死过去!那些护卫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心惊肉跳!
“该死!”鬼师脸色一变,猛地後退一步,灰白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怒。
教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爆发的煞气逼得连连後退,脸色无比难看:“快!稳住局面!抓住他!”
但此刻洞口煞气弥漫,能量读数疯狂报警,谁也不敢轻易靠近!
而龙沐阳,早已藉着这混乱,消失在深不见底的盗洞之中!
他沿着粗糙的洞壁快速下滑,耳边风声呼啸,黑暗中只能凭藉感觉和那丝越来越清晰的、属於秦文明的微弱能量波动来判断方向。
这盗洞极深,而且并非垂直向下,而是倾斜曲折,时而还会穿过某些早已存在的、坍塌的墓道结构。
下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脚下猛地一实,终於到底了!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混合着尘土、腐朽、阴冷以及某种奇特金属气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绝对的黑暗,只能隐约感觉到空间极其开阔。
龙沐阳迅速点燃一根随身携带的冷光棒。柔和的白光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极其宽阔、看不到尽头的甬道之中。甬道两壁并非普通砖石,而是一种泛着青黑色金属光泽、刻满了复杂古老云雷纹和兽面纹的金属铸件!地面铺着巨大的石板,同样刻满了难以理解的图案。
这里绝非普通的帝王陵墓!其规格和材质,透着一股远超历代王朝的、更加古老苍茫的气息!更像是……某个史前文明的遗迹,或者与《山海经》记载相关的远古秘境!
而那丝属於秦文明的微弱能量波动,以及《山海图》古卷那熟悉的共鸣感,正从甬道深处传来!
龙沐阳压下心中的震撼,握紧桃木剑和冷光棒,小心翼翼地向着甬道深处走去。
脚下的石板传来空洞的回响,在这死寂的黑暗中传出老远,更添几分诡异。
没走多远,前方地面上出现了零散的、现代化的装备碎片和几滩尚未完全乾涸的血迹!显然是之前“寻真会”失联人员留下的!他们遭遇了什麽?
龙沐阳更加警惕,步步为营。
突然,他感到脚下一块石板微微向下一沉!
咔嚓!
机括声响!两侧的金属墙壁猛地弹出数排密密麻麻的孔洞!
咻咻咻——!
无数淬毒的弩箭如同疾风暴雨般从孔洞中射出,覆盖了整个甬道!
龙沐阳头皮发麻,瞬间将身法提升到极致,桃木剑舞动如轮,同时身体如同柳絮般在箭雨中穿梭闪避!
叮叮当当!火星四溅!
大部分弩箭被他格挡闪开,但仍有一支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溜血花!伤口处立刻传来麻痹感,箭上有剧毒!
幸好他体内残留的龙鱼玉液药效未完全散尽,对毒素有极强抗性,麻痹感很快消退。
箭雨过後,甬道再次恢复死寂。
龙沐阳喘着粗气,心有余悸。这古墓的机关竟然历经无数岁月依旧有效!而且歹毒无比!
他不敢再大意,更加小心地前进。
又前行了百余米,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拱形石门。石门早已被人用暴力炸开了一个缺口,门後隐隐有光亮透出。
而那丝属於秦文明的波动,正是从门後传来!更加清晰,却也更加微弱!
龙沐阳深吸一口气,从炸开的缺口处闪身而入。
门後的景象,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呼吸为之停滞!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彷佛将整个山腹都掏空了的宏大洞厅!洞厅的中央,并非预想中的棺椁冥器,而是……一棵巨大无比、枝繁叶茂、却通体由某种青铜铸造而成的参天巨树!
青铜树的枝干虯结苍劲,树叶片片分明,甚至还挂着一些青铜铸造的、形态奇异的果实和飞禽!整棵树散发着古老沧桑、却又诡异神秘的气息,树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与《山海图》古卷上同源的山海籙文!
而在青铜树的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同样刻满籙文的圆形祭坛。祭坛的中央,矗立着一座造型古拙、表面布满裂痕的黑色石台。
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正是失踪已久的秦文明!
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至极,彷佛随时都会死去。他的左手无力地垂在石台边,手腕处有一道伤口,早已停止流血,那张写着“邙山”血字的纸巾,显然正是来自於此。
而他的右手,却紧紧地按在石台中心的一个凹陷处,那凹陷的形状……竟然与《山海图》古卷的轴柄一模一样!
更让龙沐阳震惊的是,在秦文明的身边,那卷《山海图》古卷竟然就摊开放在那里!此刻,古卷正散发着微弱的、与青铜树和祭坛共鸣的光芒,似乎正在从秦文明身上汲取着某种力量,维持着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
而在祭坛的周围,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寻真会”成员的屍体,死状极惨,有的像是被巨力撕碎,有的则像是被某种能量吸乾了生命,变成了乾屍!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麽?!秦文明是在借助古卷和祭坛的力量对抗“寻真会”?还是他触发了某种可怕的禁制?
龙沐来不及细想,快步冲到祭坛边,查看秦文明的情况。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秦文明的瞬间——
整个洞厅猛地剧烈震动起来!青铜树发出嗡鸣,树叶无风自动,发出金属摩擦的铿锵之声!祭坛上的籙文逐一亮起,光芒流转!
摊开的《山海图》古卷光芒大盛,卷轴自动缓缓卷起!
而那黑色石台中心,那个与轴柄形状相同的凹陷处,猛地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竟然要将龙沐阳也吸过去!
与此同时,身後炸开的石门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教授又惊又怒的吼声:
“阻止他!不能让他触碰‘归墟之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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