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华如同水银泻地,静静流淌在古老破败的祭坛之上。那些原本模糊的刻痕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与龙沐阳胸口灼热的石坠、怀中颤动的皮纸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神秘而玄妙的图景。
庞大而苍凉的奇异能量从祭坛深处被引动,透过月华的媒介,温和却坚定地涌入龙沐阳濒临崩溃的身体。这股能量并非直接祛除毒素,更像是一种……安抚和疏导。它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向导,引领着龙沐阳自身那微弱紊乱的真气,以及那狂暴肆虐的混合剧毒,按照某种古老而深奥的轨迹缓缓运行。
龙沐阳紧守心神,全力感悟着脑海中那段新涌现的、来自皮纸与祭坛共鸣产生的完整信息。这不再仅仅是简单的以毒攻毒或粗暴压制,而是一套极其复杂精妙的、关於如何“理解”、“疏导”乃至“炼化”各种异种能量的秘法!
其核心思想,竟与《山海图》古卷中蕴含的天地平衡、万物相生相克的至高道理隐隐相合,却又更加偏向於实用和凶险,带着浓郁的苗疆巫医色彩。
他尝试着引导这股外来的温和能量,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些盘踞在经脉中的毒素。
冰寒蚀脉的蜈蚣涎毒、阴凝气血的蠍尾焦粉、沟通地阴的阴脉草力、迷乱心神的幻心花能……每一种毒性都狂暴而危险,但它们在这种奇异的月华能量和秘法引导下,竟似乎稍稍“平静”了一些,不再那麽疯狂地互相催化、破坏,而是开始显露出它们各自更本源的能量特性。
龙沐阳福至心灵,不再将它们视为纯粹需要驱逐的“毒素”,而是试图去“理解”它们的“属性”,并利用秘法中记载的、类似於炼丹制药时“君臣佐使”的配伍原理,引导它们达到一种危险的、动态的“平衡”!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费心神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差池,便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噬。
但他别无选择,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时间在寂静的月光下缓缓流逝。龙沐阳浑身被汗水浸透,又很快被夜风吹冷,脸色时而苍白如纸,时而又泛起诡异的潮红,身体微微颤抖着,承受着能量梳理带来的巨大痛苦和冲击。
渐渐地,奇蹟发生了。
那些原本如同蛛网般向他心脉蔓延的青黑色毒纹,蔓延的速度不仅被彻底遏止,其色泽甚至开始缓缓变淡,从狰狞的深紫黑色,逐渐向一种暗沉的青灰色转变,虽然依旧可怕,却不再显得那麽“活跃”和“致命”。
而他左臂骨折处的肿胀,也似乎消减了一些,剧痛减轻,转为一种沉闷的酸胀。
更让他惊喜的是,在这种奇异的“炼毒”过程中,他对自身真气的掌控,对能量流动的感知,变得更加精细入微!那原本微薄的真气,在引导和对抗毒素的过程中,似乎也被反覆淬炼,变得更加凝练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兼容并蓄的韧性?
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月华逐渐隐去,祭坛上的微光也随之黯淡下来时,龙沐阳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依旧虚弱,脸色苍白,但他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劫後余生的明亮光彩。
他成功了!
他并没有完全解除毒素,那太过艰难,非一日之功。但他成功地将体内大部分肆虐的毒素暂时“驯服”和“平衡”了!它们依旧潜伏在经脉深处,却不再时刻威胁他的生命,反而在某种程度上,被他初步“炼化”,成为了一种可以被他有限引导和利用的、危险的“力量”!
这无疑是走钢丝,一旦他心神失守或者再次重伤,这种平衡就可能被打破,後果不堪设想。但至少,他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恢复了一定的行动和自保能力!
他挣扎着坐起身,仔细检查自身。左臂的骨折依旧严重,需要尽快找到合适的夹板重新固定。体力透支严重,饥饿感如火烧般传来。
但比起之前那种濒死的绝境,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上太多。
他对着那已经恢复沉寂的古老祭坛,郑重地行了一礼。虽然不知这祭坛属於哪个上古先民,但它的确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并让自己获得了那残缺秘法的更深层奥义。
天光渐亮,山林间弥漫起晨雾。龙沐阳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那个诡异的“赶屍人”和“行屍”虽然昨夜没有追下来,但难保白天不会发现这里。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在附近寻找了一些坚韧的藤蔓和较直的树枝,忍着剧痛,将左臂骨折处重新仔细固定好。又采摘了一些认识的、能补充体力的野果和根茎,勉强填补了一下空虚的胃袋。
做完这一切,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昨夜慌不择路的逃亡,让他彻底迷失了方向。现在只能根据太阳的位置和山势的大致走向,判断出需要继续向西南方向深入。
他正要动身,目光忽然被祭坛边缘一处之前未曾注意的刻痕所吸引。
那刻痕比其他的都要浅,似乎是在祭坛建成後很久才被人後加上去的,线条也更加粗糙。刻的是一个极其简陋的、抽象的地图标记——几道波浪线代表群山,中间一个小圆圈,圆圈旁刻着一个类似狸猫头顶长角的奇特符号!
角狸?!龙鱼?!龙沐阳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後加的刻痕,是在指示“角狸”或“龙鱼”可能存在的地点吗?就在这十万大山的某处?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大振!虽然只是一个极其模糊的指示,但总比毫无头绪地乱找要强!
他仔细将这个简陋的地图记在脑海中,又对照周围的山势大致判断了一下圆圈可能代表的区域方向,似乎是在更西南方的一处山谷地带。
目标明确,龙沐阳不再犹豫,拖着依旧虚弱的身体,踏着晨露,再次向着大山更深处进发。
这一次,他的脚步虽然依旧踉跄,却多了几分坚定和希望。
沿途,他开始更加留意周围的环境,尤其是那些符合皮纸上和祭坛秘法中提到的、某些特殊草药可能生长的区域。凭藉着新获得的、对能量和药性更敏锐的感知,他果然发现了几株对稳固当前状态有益的药草,小心采摘下来。
他甚至尝试着,极其谨慎地引导一丝被“炼化”的混合毒力,附着在削尖的树枝顶端。当一只不开眼的野狼试图将他当作猎物时,他将这根树枝掷出。树枝并未命中要害,只是擦破了野狼的皮毛,但那丝诡异的毒力却迅速侵入,那野狼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嚎,浑身抽搐着倒地,很快便口吐白沫而死。
威力惊人!但也凶险无比!龙沐阳看着那迅速死去的野狼,心中凛然。这股力量是双刃剑,必须慎之又慎。
数日後,他根据那简陋的刻痕地图和一路上的艰难跋涉,终於接近了那片疑似标记区域的山谷。
还未进入山谷,他就感受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能量场。这里的空气更加清新,带着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馨香,周围的草木也显得更加苍翠欲滴,生机勃勃。
然而,在山谷的入口处,他却看到了令人心悸的景象——几具动物的骸骨散落在乱石中,骸骨呈现出不自然的漆黑之色,显然是中了剧毒而死。旁边的岩壁上,还有一些明显是能量武器留下的焦黑灼烧痕迹!
有人先来过了!而且是“寻真会”的人!他们也在寻找“角狸”?!并且似乎已经遭遇了危险?
龙沐阳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更加小心地隐匿行踪,缓缓向山谷内摸去。
山谷内部地势复杂,奇花异草繁多,许多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品种。那股馨香气息越发浓郁,闻之令人精神一振,连体内的毒素都似乎更加平静了一些。
但同时,他也发现了更多战斗的痕迹——被斩断的、布满尖刺的诡异藤蔓、地上残留的诡异绿色血迹、以及几处陷阱被触发後的残骸。
“寻真会”在这里似乎经历了一场恶战。
龙沐阳越发谨慎,循着痕迹和那股馨香气味的源头,来到了一处隐藏在瀑布後面的水帘洞前。
洞口布满了被打碎的、如同玉石般温润却坚韧的白色骨骼碎片,洞内隐隐传来微弱的能量波动和一种……悲伤而愤怒的嘶鸣声?
龙沐阳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潜入洞中。
洞穴深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只见一头体型如同小牛犊般大小、形似狸猫、额头却长着一根晶莹如玉的独角、皮毛呈现出美丽银灰色的奇异生物,正奄奄一息地卧在洞窟深处的乾草堆上。它的身上布满了可怕的伤口,有能量武器造成的焦痕,也有利刃切割的深可见骨的伤口,银灰色的血液不断流出,将身下的乾草染红。那股奇异的馨香,正是从它的血液中散发出来的!
而在这头奇异生物的怀里,还紧紧护着两只瑟瑟发抖、同样长着独角、只有巴掌大小的幼崽!
角狸!龙鱼!传说中的生物竟然真的存在!
而此刻,它显然遭到了“寻真会”的毒手,濒临死亡!
在角狸的不远处,还倒着两具“寻真会”成员的屍体,屍体发黑肿胀,显然是中了某种剧毒,死状极惨。洞内还残留着激烈战斗的能量痕迹。
看来“寻真会”找到了这里,并与这头角狸发生了冲突,虽然成功重创了它,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可能暂时退去筹划更稳妥的捕捉方案。
那头角狸感受到了龙沐阳的气息,艰难地抬起头,一双充满灵性却又带着无尽悲恸和警惕的琥珀色眼睛看向他,喉咙里发出虚弱却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咽声,将怀中的幼崽护得更紧。
龙沐阳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这就是“寻真会”,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对这种天地间罕见的灵物也能下此毒手。
他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目光温和地看向那头垂死的角狸,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说道:“别怕……我不是和伤害你的人一夥的……我是来求药的,或许……也能帮帮你……”
他不知道角狸能否听懂,但他能感受到对方那强烈的悲伤和护犊之情。
角狸的警惕目光似乎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充满戒备,伤口的疼痛让它身体微微颤抖。
龙沐阳缓缓靠近,他注意到角狸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处,虽然流着血,却并没有恶化感染的迹象,反而有一股淡淡的生机在顽强地对抗着伤势。它的血液,似乎本身就拥有极强的解毒和疗伤效果!
这或许就是关键!
他小心翼翼地从包中取出之前采摘的、有疗伤效果的药草,捣碎成泥,又取出随身水壶,缓缓递过去,试探着说道:“我这里有些草药,或许能帮你止血……”
角狸看了看他手中的药泥,又看了看他诚恳的眼神,犹豫了片刻,竟然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彷佛真的能听懂人言!
龙沐阳心中惊喜,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药泥敷在角狸几处较深的伤口上。角狸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反抗。
药泥敷上,结合角狸血液本身的奇效,流血果然很快止住了许多。
但龙沐阳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角狸受伤太重,内脏恐怕都已受损,除非有奇蹟,否则……
就在他为角狸的命运感到惋惜之时,那头角狸却忽然用尽最後的力气,低头用那根晶莹的独角,轻轻碰了碰怀中一只幼崽,又抬头看了看龙沐阳,眼中流露出极其复杂的哀伤、祈求、以及……一丝决绝。
然後,在龙沐阳震惊的目光中,那头角狸的独角,从顶端开始,竟然缓缓地、自行断裂开来!
独角断落处,并没有流血,而是流淌出一种如同熔融白玉般、散发着惊人生命气息的粘稠液体,馨香扑鼻!
角狸发出最後一声悲鸣,用鼻子将那截断角和流淌出的玉液,缓缓推到了龙沐阳的面前。
紧接着,它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失去了生息。唯有那两只幼崽,依旧依偎在母亲逐渐冰冷的怀里,发出细微的、悲伤的呜咽声。
龙沐阳呆呆地看着眼前那截晶莹剔透、流淌着玉液的独角,又看了看那头为了幼崽而选择自我牺牲的角狸,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悲恸。
它用自己的死,和最重要的独角,来换取幼崽的一线生机,并将这份馈赠,给了眼前这个唯一流露出善意的人类。
龙沐阳缓缓跪了下来,对着死去的角狸,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截依旧温热、流淌着玉液的独角。
他知道,这就是他苦苦寻觅的解毒至宝——龙鱼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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