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溪镇在身後渐渐缩小,最终隐没於沅水两岸的晨雾与山峦之後。龙沐阳沿着一条鲜有人迹的古道,向着更深的山区行进。他不敢走大路,也不敢在任何村镇长时间停留。身上那诡异药膏带来的“伪装”效果并不能持久,且“寻真会”丢失了生命信号追踪,必然会扩大搜寻范围,动用更多的人力和传统手段。
更迫在眉睫的是,那药膏的毒性正在持续侵蚀他的身体。
最初的灼烧与麻痹感过去後,一种更深层次的、阴冷的虚弱感开始从涂抹过药膏的窍穴向四肢百骸蔓延。经脉运转变得滞涩无比,彷佛管道中被塞入了冰冷的淤泥。头脑时而清醒,时而又会陷入短暂的眩晕和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觉——扭曲的树影彷佛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鬼怪,远处的山峦似乎在蠕动呼吸,耳边时常响起意义不明的呓语。
他的体温远低於常人,皮肤表面的青黑色蜈蚣暗纹愈发清晰,甚至微微隆起,看上去狰狞可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属於虫豸和腐草的腥甜气味。
必须尽快解毒!否则不等“寻真会”找到他,他自己就会先被这诡异的毒性彻底摧垮。
那张残缺的皮纸上只记载了以毒攻毒、屏蔽气息的法门,并未留下解毒之方。这也在情理之中,这种源自古老巫医的偏门手段,往往凶险万分,使用者或许本就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龙沐阳强撑着愈发沉重的身体,一边艰难赶路,一边在记忆中疯狂搜寻所有与解毒、驱毒相关的知识。
《山海经》中记载了诸多奇异草药和异兽,有的食之可不死,有的佩之可不迷,但具体到解除这种混合了百年蜈蚣涎、蠍尾焦粉、阴脉草、幻心花等多种剧毒和迷幻物质的复杂毒性,却难以找到直接对应的记载。
《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等汉地医典更侧重於调和阴阳、扶正祛邪,对於这种霸道诡谲的苗疆巫毒,记载甚少。
或许,解铃还须系铃人?答案还得从苗疆本身的医药体系中寻找?
他想到了那位卖给他毒药的、诡异的“老巴代”。对方既然拥有这些东西,或许也知道解毒之法?但那个未知的代价……龙沐阳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感觉一阵心悸。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再与那神秘莫测的老者打交道。
那麽,只剩下最後一条路——依靠自己对药性的理解,以及《山海图》古卷中蕴含的、关於天地能量运行和相生相克的至高原理,自行推演解毒方案!
这无疑是极其大胆和危险的尝试。他现在精神不济,状态极差,推延极易出错,而一旦用错药,无异於雪上加霜,瞬间致命。
但他别无选择。
他在一处隐蔽的、有山泉滴落的岩洞里暂时落脚。取出身上携带的所有药材——包括之前购买的普通药材、葛老赠予的药膏药丸、以及那几味致命的毒药残留物。
他先以银针刺穴,勉强刺激自身气血,让头脑获得短暂的清明。然後将那张记录了毒方的皮纸再次铺开,结合自身中毒的具体症状,仔细分析每一味药的药性、毒性以及它们相互组合後产生的诡异变化。
“蜈蚣涎,大毒,性燥烈,走窜极速,蚀经脉……”“蠍尾焦粉,剧毒,性阴寒,凝滞气血,伤神智……”“阴脉草,汲取地阴煞气而成,加重阴寒毒性,并连通邪异……”“幻心花,迷乱心神,放大诸毒对精神的影响……”
各种毒性并非简单叠加,而是彼此纠缠、催化,形成了一个恶性的循环,不断侵蚀他的生机,并将他的气息向某种“非人”的方向扭曲。
要破解这个循环,必须找到一个关键的“节点”,以一种截然相反、却又能中和所有毒性的力量介入!
什麽力量能够同时克制燥烈、阴寒、煞气、迷幻?
龙沐阳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山海图》古卷上那些璀璨的金色籙文,那至阳至刚、镇压一切邪祟的星辰与山岳之力!但这力量过於宏大霸道,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直接引动,强行为之只怕会先一步经脉尽碎而亡。
必须找到一种更温和、却具备相似属性的媒介……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携带的物品,最终落在了那几块颜色各异的天然晶石——赤红玛瑙、白石英、墨玉。这是他之前为引动火星之力而准备的,还剩余一些。
赤红玛瑙属阳,性温,或许能克制阴寒?白石英纯净,有稳定心神、微弱汇聚能量的作用?墨玉性沉稳,能吸收和稳定负面能量?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挣扎着起身,在山洞附近仔细寻找,终於找到了几株他认识的、具有清热解毒、安神定惊效果的普通草药——车前草、灯心草、远志。虽然药力微弱,但或许能作为辅助。
回到洞中,他将车前草、灯心草、远志捣烂取汁备用。然後,他将那块赤红玛瑙置於泉水中,以真气缓缓激发其内蕴的微弱阳和之气,引导其融入药汁之中。又将白石英碾成极细的粉末,加入其中,以期稳定药性。最後,他将那块墨玉贴在自己丹田处,希望它能帮助吸收体内过剩的阴寒毒力。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碗中那混合了草药汁液、闪烁着微光的赤红色液体,深吸一口气。
这是一场豪赌。赌他对《山海图》能量规则的理解,赌他对药性的判断,赌他自己的命。
他没有犹豫,将碗中药液一饮而尽。
药液入喉,初时并无特殊感觉,只有草药的清苦和一股极微弱的温热。
但很快,变化发生了!
那股温热感迅速变得强烈起来,彷佛一道暖流注入冰河,开始与体内盘踞的阴寒毒性发生激烈的冲突!经脉中彷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与火线在交战,带来难以忍受的酸麻胀痛!
“呃啊!”龙沐阳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蜷缩在地,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的青黑色蜈蚣纹路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时而凸起,时而平复!
他紧守心神,全力引导那股温热药力流向毒素最浓郁的窍穴,同时催动墨玉尽力吸收溢散的阴寒毒气。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拉锯过程。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几乎要被那爆发的毒性彻底淹没,意识在剧痛和幻觉的边缘摇摇欲坠。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那激烈的冲突终於开始缓缓平息。
赤红玛瑙带来的温阳之气似乎略占了上风,虽然未能彻底清除毒素,但成功地将那股阴寒蚀骨的毒性逼退、压制了下去,并与白石英粉末一起,暂时稳定住了他濒临崩溃的心神。
哇!
龙沐阳猛地侧头,吐出一大口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黑紫色毒血!
毒血吐出後,他顿时感到浑身一轻,虽然依旧虚弱无比,经脉刺痛,但那令人窒息的阴冷感和疯狂的幻觉却如潮水般退去了大半。皮肤表面的青黑色纹路也淡化了许多。
他成功了!至少暂时压制住了毒性,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後余生的颤抖。
休息了许久,他才挣扎着坐起,内视自身。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毒素只是被暂时压制,并未根除,仍在缓慢地侵蚀他的根基。必须找到真正彻底的解毒之法,或者找到修为高深的医道大家出手相助。
但无论如何,他暂时活了下来,并且恢复了部分行动和思考能力。
他清理了洞内的痕迹,稍事休息後,再次踏上路途。身体依旧虚弱,脚步虚浮,但眼神却更加坚定。
经过这次生死边缘的自行解毒,他对《山海图》中蕴含的能量相生相克之道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对自身身体的掌控也似乎更加精细了几分。
他现在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进行较长时间的休养和清毒,同时,继续追查“籙文武装”和“教授”的线索。
他想起在辰溪镇砖瓦厂听到的信息——那些“籙文武装”要在“卯时之前”转运到“下一个交接点”,交给所谓的“教授”。
“教授”……这个称呼,让他隐约抓到了一丝方向。
“寻真会”是一个结构严密的组织,拥有极高的科技水平和资源。能让赵擎那样的中层头目称为“教授”并如此重视的人物,绝非等闲之辈。很可能是基金会内部某个核心研究部门的负责人,专攻这些超自然遗迹和物品。
这样的人物,其所在地点必然戒备森严,但也必然会是信息汇聚的核心!
如果能找到这位“教授”的所在地,或许就能直捣黄龙,揭开“寻真会”更多秘密!
他回忆着帝都故友之前发来的信息。“寻真会”(基金会)的活动范围很广,但在国内,他们的主要据点和研究中心会设在哪里?必然是在一个既隐蔽、交通又相对便利、且能掩人耳目的地方。
大型城市周边?偏僻的工业园区?还是……某个打着正规科研旗号的保密单位?
龙沐阳一边在山林中艰难跋涉,一边在脑海中筛选着各种可能性。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前方山路转弯处,隐隐传来了一阵争吵声和哭喊声,其中还夹杂着凶恶的呵斥。
龙沐阳眉头一皱,立刻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只见在山路旁的一小片空地上,几个穿着廉价西装、却满脸横肉、气质与衣着极不协调的男人,正围着一对穿着朴素苗家服饰的老夫妇,推推搡搡。旁边还停着一辆溅满泥浆的黑色轿车。
一个为首的、戴着金链子的光头男人,正拿着一份文件,唾沫横飞地吼道:“老东西!看清楚了!白纸黑字,你们儿子欠的钱,白纸黑字写着用这块祖传的破石头抵债!识相的就赶紧交出来,别逼我们动手!”
那对老夫妇满脸惊恐泪水,老阿婆紧紧抱着怀里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件,哭喊道:“你们胡说!我儿子早就还清钱了!这是他祖传的压命石,不能给你们啊!给了会出事的!”
“出事?欠钱不还才会出事!”光头男恶狠狠地伸手就去抢夺老阿婆怀里的东西。
龙沐阳本不想多管闲事,他自身难保。但当他的目光扫过老阿婆怀中那红布包裹的物件时,胸口那枚一直沉寂的石坠,竟然再次传来了微弱的温热感!
那红布里的东西,绝非普通的“压命石”那麽简单!
而且,这些讨债的汉子,行为粗暴,气息驳杂,看似普通的流氓,但龙沐阳却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与辰溪镇砖瓦厂那些“寻真会”底层人员相似的冷漠与训练痕迹!
难道……这并非简单的民间债务纠纷?
眼看那光头男就要动手抢夺,龙沐阳眼神一厉,不再犹豫。
他虽然伤毒未癒,但对付几个地痞流氓,还不在话下。
就在光头男的手即将碰到红布的瞬间,一枚小石子破空而来,精准地打在他的手腕上!
“啊!”光头男痛呼一声,猛地缩回手,惊怒交加地回头,“谁?!谁他妈敢多管闲事?!”
只见一个脸色苍白、衣衫褴褛、却眼神冰冷的年轻人,缓缓从路边的树後走了出来。
正是龙沐阳。
新的冲突,似乎已不可避免。而这场看似偶然的路见不平,或许又将他卷入另一个意想不到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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