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船队驶入深海第三天。午时刚过，桅杆顶的望手突然吹响警哨。西南天际线处，一道灰黑色的云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进。
收半帆！固定甲板货物！陈强扶住剧烈摇晃的船舷。他注意到云层底部泛着诡异的黄绿色——这是雷暴与海上龙卷风同时出现的征兆。
老船工们忙着用渔网罩住货箱，刘威带人检查每艘船的缆绳结。薛师取出药粉撒在船舷四周：防雷火，也能驱散些水汽。
未时正，第一阵狂风扑来。浪头跃过船首，砸在甲板上迸成白沫。陈强攀住主桅，观察云层流动方向。他发现云墙呈逆时针旋转，但边缘有数道笔直的云带指向东北——这是台风与冷锋交汇的特征。
改向东南！陈强对舵手吼道，抢风航行，避开涡旋中心！
浪高已超过三丈，破浪号的船底不断露出水面。陈强令水手将备用的空木桶全部抛海，用长绳系在船尾：增浮力，防倾覆！
酉时，暴雨如瀑。雷电击中后方补给船的桅杆，火光瞬间被巨浪吞没。陈强取出前朝舟师玉简，指尖划过飓风眼定位法的记载。他令旗手打灯语，各船以绳缆串联，形成首尾相顾的蛇形阵。
最危险的时刻在戌时来临。海面突然出现直径百丈的漩涡，船队被无形之力拖向中心。陈强将噬源珠嵌进罗盘基座，珠光穿透雨幕，照出漩涡边缘一道微弱的洋流分界线。
左满舵！借离心力脱出！他亲自抢过舵轮。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但终于擦着漩涡边缘滑出。身后两艘货船因载重过大，船尾已被吸得翘起水面。
子夜，风势稍缓。清点发现损失一艘粮船，三人落海失踪。陈强令船队借残余风势继续东行，自己站在舰尾直至天明。海面漂浮的碎木板上，有爪痕深及寸许——并非风暴所致。
十月十九，船队驶入星图标注的“黑水渊”。海面平静得诡异，水的颜色深如墨汁。刘威测过水温后报告：“比正常海域低七度，水下有暗流。”
黄昏时分，左翼侦察船突然发出警锣。一根布满吸盘的触腕破水而出，缠住船尾。触腕直径超过木桶，表面密布荧蓝斑点。船员挥斧砍去，斧刃溅起火星——这东西硬度接近铁石。
“是深渊章鱿。”薛师翻动舟师玉简，“记载说能喷吐蚀骨黑雾，触腕断而再生。”
陈强令主舰架起弩车。特制的破甲箭镞淬过药汁，箭尾系着浸油麻绳。第一轮齐射，五支弩箭钉入触腕，点燃的火油顺腕滑落，海面腾起青烟。受伤的触腕缩回水下，但更多腕足从四面八方围来。
“结圆阵！”陈强打出旗语。船只靠拢，船帮竖起包铁木盾。触腕拍击盾面的闷响如惊雷连续炸开，有艘货船的木盾开裂，船员被迫退向上层甲板。
赵莽带人抬出盐包。前朝舟师记载提到，海怪惧盐。雪白的盐粒撒入海中，触腕接触处立刻泛起泡沫，退缩速度明显加快。但一头章鱿竟掀起巨浪，盐阵被冲散大半。
“不对劲。”陈强注视海面漩涡，“它们在把船队往东边推。”噬源珠在罗盘基座震颤，指向水下某个能量源——那才是真正的主宰。
子时，月光被乌云吞没。船队陷入苦战之际，水下突然亮起幽绿光芒。一头堪比小岛的巨影缓缓上浮，露出布满藤壶的骨质头冠。那是头变异章鱿，额心嵌着块混沌晶石，与狼神谷所见的同源。
“瞄准晶石！”陈强挽弓搭箭，蚀劲贯入特制箭矢。与此同时，刘威指挥剩余弩车齐射掩护。箭矢穿透绿光的刹那，晶石迸发刺目强光，海怪发出次声波般的哀嚎，整个船队的玻璃镜片齐齐震碎。
重伤的巨兽沉入深海，但混沌晶石的能量已污染大片海域。黎明时分，船员发现捞起的鱼虾眼眶泛绿，牙齿变得尖长。
“只是开始。”陈强擦去弩机上的海盐，“越靠近星图标记点，混沌污染越严重。”
十月廿七，船队驶入星图标注的猩红区域。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灰白色浓雾如巨墙般横亘海面。雾气黏稠如浆，桅灯的光线仅能照出三步远。
“罗盘失灵。”舵手报告。青铜罗盘指针逆时针飞旋，磁针与轴承摩擦出刺耳尖鸣。刘威撒出导向粉，粉末在雾中凝成螺旋状坠海——此地磁场完全混乱。
陈强将噬源珠嵌入罗盘基座。珠体泛起浊光，光晕如触手探入雾障，映出前方扭曲的水道。那不是直线，而是类似蛇行的蜿蜒轨迹。“跟紧光迹。”他下令，“船距保持十丈，缆绳串联。”
雾中传来木板摩擦声。薛师以银针探入海水，针尖迅速发黑。“水含阴毒，腐蚀船底。”他令水手将药粉混入桐油，涂抹船身。药油触及水面，发出沸水般的“滋滋”声。
未时三刻，左翼侦察船突然消失。连接主舰的缆绳断口平滑，似被利刃斩断。陈强沿缆绳追溯，在雾中摸到浮冰般的硬物——是半截覆着冰霜的船桨，断面上黏着晶状鳞片。
“时空碎片。”薛师用镊子夹起鳞片，“此地空间层叠，刚才有裂隙张开。”他指向东北方，噬源珠的光迹在那里出现分叉，如树根蔓延。“需选一道，但光迹半炷香就会消散。”
陈强以蚀劲灌注珠体，珠光骤亮。两条光迹中，右侧那条泛起混沌能量的污浊斑点，左侧则纯净如月光。“左路。”他刚选定，右方雾中突现庞然阴影，伴有铁链拖曳之声。
赵莽令弩车齐射，箭矢没入阴影如石沉大海。阴影逼近时，众人看清那是艘覆满藤壶的幽灵船，船体半腐，甲板站满手持骨矛的珊瑚尸傀。
“避让！”陈强夺过舵轮。船队险险擦过幽灵船，腐臭气扑面而来。尸傀竟不追击，反而向右侧光迹方向跪拜——那里传来渊神低语般的嗡鸣。
穿过最浓的雾核时，噬源珠突然灼热。珠光映出雾中无数悬浮的晶体，每颗晶体都封存着记忆碎片：有前朝舟师的祭海仪式，有龙族与深渊生物的厮杀，甚至闪现陈强在狼神谷净化骸骨的画面。
“雾是活的。”薛师以药瓶收集雾气，瓶内凝出墨色水珠，“它在读取我们的记忆，生成对应幻象。”
戌时，雾墙骤然稀薄。前方海面浮现荧光漩涡，噬源珠的光迹直指漩涡中心。“冲过去。”陈强斩断连接其他船只的缆绳，避免全军覆没。破浪号冲入漩涡的刹那，所有人感到筋骨几欲撕裂。
再睁眼时，浓雾尽散。夜空澄澈如洗，远方一座岛屿轮廓被月光镀上银边。岛上山峦形如仰卧的巨像，心口位置有镜面般的反光——正是星图中标注的蓬莱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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