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预产期还有三天，窗外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根细针轻轻刺着，把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片潮湿的阴冷里。诗雅雨靠在卧室的飘窗上，身上裹着一条薄毛毯，双手却依旧冰凉——她轻轻放在隆起的小腹上，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宝宝在里面活跃地动着。有时是轻轻的踢踹，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摸到一个小小的鼓包；有时是缓慢的翻身，肚子会随之微微起伏，每一次胎动，都让她的心既柔软又沉重，像揣着一块浸了温水的海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像藤蔓一样缠绕在她心头。或许是昨天产检时，医生拿着她的血压报告，皱着眉说“收缩压还是138，没降下来，生产时容易引发子痫，得随时留意”；或许是今早林香收拾房间时，看到她放在床头的补铁剂，随口念叨“生个孩子而已，补这么多药干什么？我当年怀章鹏，啥也没补，不也生得顺顺利利？你就是太娇气”；又或许是章鹏昨晚回来，依旧抱着手机刷短视频，直到睡觉前，都没问过一句“你今天有没有不舒服”。这种预感让她坐立难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像头顶悬着一块没绑牢的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她低头看着肚子，指尖轻轻划过上面淡青色的妊娠纹，轻声说：“宝宝，你是不是也想早点出来了？”话音刚落，肚子里就传来一阵轻轻的踢踹，像是宝宝在回应她。她忍不住笑了笑，眼角却泛起一丝酸涩——她期待宝宝的出生，期待能亲眼看到这个小小的生命，期待能抱着他，感受他温热的呼吸；可她更害怕，害怕生产时血压飙升的风险，更害怕生完孩子后，依旧要面对这个冰冷的家，面对林香的挑剔和章鹏的冷漠。她甚至不敢想，等她坐月子的时候，会不会还要自己做饭、洗衣服，会不会连一个安稳的睡眠都得不到。
中午，林香做了一碗面条，端到诗雅雨面前时，碗沿还沾着一点油污。“快吃吧，吃完了好好歇着，养足精神，不然生孩子的时候没力气，到时候遭罪的还是你自己。”林香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关心，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敷衍，像是在叮嘱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诗雅雨拿起筷子，小口吃着面条——面条煮得有些糊，汤底里的盐也放多了，齁得她嗓子发紧。可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吃完，连汤都没敢多喝一口，然后自己收拾好碗筷，走进厨房清洗。
洗碗的时候，自来水的冰凉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突然想起苏微上次来的时候，握着她的手说“等生完孩子，姨妈就带你走，咱们去我那边住，我给你炖鸡汤，带你和宝宝晒太阳”，心里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可这暖意很快就被现实浇灭——她不知道生产时会遇到什么意外，也不知道苏微的承诺能不能真的实现。万一林香不同意她走怎么办？万一章鹏拦着她怎么办？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握不住，又怎么能保证宝宝能脱离这个压抑的环境？
下午，章鹏打电话回来，说公司有临时项目要加班，晚上不回家吃饭。诗雅雨挂了电话，没有像以前那样感到委屈，只是平静地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走到衣柜前，最后检查了一遍待产包。宝宝的和尚服叠得整整齐齐，领口的小扣子都扣好了；尿不湿、湿巾放在一个透明的袋子里，方便拿取；产妇卫生巾、一次性内裤，还有她早就准备好的出院时穿的宽松外套，都一一码进行李箱。她蹲下身，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时，腰腹传来一阵坠痛，让她不得不扶着衣柜门，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为一场未知的“战役”做准备，沉重又艰难。
夜幕渐渐降临，雨还没有停。林香看完电视里的戏曲节目，打了个哈欠，回自己房间睡觉了，客厅里只剩下一盏昏黄的壁灯亮着，光线勉强能照到沙发的一角。诗雅雨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耳边只有窗外的雨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跳得有些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肚子里的宝宝也安静了下来，大概是睡着了，只有偶尔会轻轻动一下，像是在提醒她“妈妈，我还在”。
她慢慢坐起身，走到飘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风夹杂着雨丝吹进来，拂在她的脸上，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远处的路灯在雨雾中晕开一团模糊的光晕，像一块融化的黄油，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这种安静，不是平和的宁静，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是一种带着绝望的平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等着某个瞬间彻底爆发。
她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格外苍白。她点开和苏微的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才慢慢打出一行字：“姨妈，我快了。”没有多余的话，没有说自己的不安，也没有说自己的害怕，可这简单的五个字里，藏着她所有的无助和无声的求救——她怕自己撑不过去，怕自己不能像苏微期待的那样，带着宝宝离开这个家。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她握着手机，手指微微发抖。她不知道苏微什么时候会看到信息，也不知道苏微能不能读懂她字里行间的担忧。她只是觉得，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在这个冰冷的家里，只有给苏微发一条信息，才能让她稍微安心一点，仿佛这样，苏微就能隔着屏幕，给她一点力量。
过了大概十分钟，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微的回复：“雨雨，别害怕，姨妈已经把你和宝宝的房间收拾好了，婴儿床也组装好了，随时等你消息。你好好休息，有任何不舒服，哪怕是一点宫缩，都立刻给姨妈打电话，姨妈马上就过去，咱们一起去医院。”后面还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小小的图标，却像一团温暖的火。
看着苏微的回复，诗雅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顺着指缝滑落，滴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苏微的文字，也晕开了她心里的委屈。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苏微在乎她，还有苏微愿意为她挺身而出，愿意把她从这个冰冷的角落里拉出来。
她收起手机，关上飘窗的缝隙，慢慢走回床上躺下。肚子里的宝宝又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安慰她。她轻轻摸了摸肚子，小声说：“宝宝，别害怕，妈妈会保护你，姨妈也会保护我们。我们一起加油，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关，好不好？等你出来，咱们就去姨妈家，那里有阳光，有好吃的，还有人疼我们。”
窗外的雨还在继续下着，屋子里依旧安静得可怕。诗雅雨闭上眼睛，把苏微的回复和宝宝的胎动记在心里，当作支撑自己的力量。她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生产时会遇到多少困难，可她知道，她不能放弃——为了宝宝，也为了那个愿意带她走的苏微，她必须撑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带着宝宝跨过去。
夜色渐深，不祥的预感依旧萦绕在她心头，像一团散不去的雾，可她的心里，却多了一丝微弱的希望。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也是她为即将到来的“战役”，积蓄力量的最后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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