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堂里的空气,随着徐业最后一句话落下,变得粘稠而沉重。
那恰到好处的微笑,挂在他的嘴角,像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
福伯和阿彪站在柜台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的目光在王江和这个不速之客之间来回移动,充满了惊惧与不安。
这个姓徐的,前几天还带着人来刨坟,今天就换了副嘴脸,笑呵呵地上门算命。
这哪里是算命。
分明是索命。
王江的后背,一层细密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内衫。
但他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徐业,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王先生?”
徐业见他不说话,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
每一声,都敲在福伯和阿彪的心尖上。
“算命可以。”
王江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过,我这里的规矩,和别处不同。”
徐业眉毛微微一挑,做了个“请讲”的手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他今天来,就是要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少深浅。
“我这里,只算三样。”
王江伸出一根手指。
“问前程。”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问姻缘。”
最后,是第三根手指。
“问生死。”
他顿了顿,看着徐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其他的,一概不算。”
店堂里一片死寂。
徐业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僵硬。
他本以为对方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没想到,王江直接把路给堵死了。
前程,姻缘,生死。
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全凭一张嘴说,怎么解释都行。
而他真正想问的,却不在此列。
“呵呵,王先生的规矩,果然特别。”
徐业干笑了两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不过,我今天想问的,可能和这三样……都沾点边。”
他话锋一转,身体再次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实不相瞒,我前几天,丢了样东西。”
来了。
王江的心跳漏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稳。
他知道,这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
“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徐业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紧锁住王江的脸,似乎想从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找出破绽。
“一块金劳。”
金劳。
劳力士金表。
在这个年代,绝对是身份与财富的象征。
“我找了很多天,都找不到。所以想请王先生帮我算一算,这块表……到底在哪。”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用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江。
这不是算命。
这是审问。
用一种更隐晦,也更恶毒的方式。
如果你算不出来,那你就是个骗子,之前的一切都是装神弄鬼。
如果你算出来了……
那就更证明,你和那具消失的尸体,脱不了干系。
这是一个死局。
福伯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煞白来形容,他扶着柜台的手,抖得几乎站不稳。
“可以。”
王江的回答,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只有一个字,平静,干脆。
徐业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没想到,王江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
“不过,寻物这种事,泄露天机,损耗极大。”
王江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
“承惠,五百块。”
五百块!
阿彪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叫出声来。
五百块是什么概念?
他跟着王江出生入死,一个月的工钱也才几十块。这动动嘴皮子,就要五百块?
这简直是抢钱!
就连徐业,脸上的肌肉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个价格,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简直是疯了。
他审视着王江。
对方的眼神里没有贪婪,没有闪躲,只有一片坦然。
仿佛这五百块,就是天经地义的价格。
“这么贵?”
徐业眯起了眼睛。
王江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不贵了,先生。”
他看着徐业,眼神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淡然。
“毕竟,先生要找的,也不是一块普通的金劳。”
“如果好找,也不会托了各个堂口在地面上来回的寻了。”
王江拱手:“区区不才,也是十三堂口混碗饭吃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了徐业心底最深处。
徐业的后背,瞬间绷紧了。
他要找的,是金劳也是丢失的密码本。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徐业脑中闪过。
他原本十足的把握,在这一刻,竟然出现了一丝动摇。
“好。”
徐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五百就五百。”
“只要王先生能帮我找到东西,钱,不是问题。”
他倒要看看,这个王江,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王江点了点头,仿佛早就料到他会答应。
他站起身,走到柜台边,福伯立刻会意,手忙脚乱地取来笔墨纸砚。
宣纸铺开,墨香四溢。
王江亲自研墨,动作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让周围紧张的气氛,都为之一松。
他将饱蘸墨汁的毛笔,递到徐业面前。
“先生请写一个字。”
“我来算一下。”
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徐业点点头,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他拧开笔帽,笔尖悬在黄纸上方,停顿了片刻。
然后,他落笔。
动作不快,但每一笔都沉稳有力。
一个“李”字,出现在黄纸中央。
写完,他将笔帽旋好,把黄纸推到王江面前。
“就这个字。”
徐业的身体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摆出一个极具耐心与压迫感的姿态。
王江的视线落在那个“李”字上。
字迹刚劲,铁画银钩,带着一股军人的凌厉。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李。
死的那个李伯老特务就姓李。
木上子下。
木,可为栋梁,亦可为棺木。
子,可为赤子,亦可为尸身。
徐业让他算这个字,
还真是不好解。
店堂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在发出单调的“咔哒”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福伯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阿彪紧紧攥着拳头,手心全是湿滑的冷汗。
王江没有立刻开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徐业的耐心似乎正在流失,他脸上的微笑淡去,嘴角微微向下一撇。
他动了。
右手缓缓伸进怀里。
福伯和阿彪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秒,徐业的手抽了出来。
他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一把黑色的,泛着沉郁金属光泽的勃朗宁手枪。
“啪。”
一声轻响。
手枪被随意地放在了那张写着“李”字的黄纸旁边。
枪口,若有若无地对着王江的方向。
冰冷的钢铁,与脆弱的黄纸,构成了一幅荒诞又致命的画面。
福伯的腿一软,整个人几乎要瘫下去,被旁边的阿彪一把扶住。
两个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恐惧,如同实质的海水,瞬间将他们淹没。
他们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跑!
两人几乎是同时,像两只受惊的鹌鹑,抱着头,弓着腰,手脚并用地朝着后堂的门摸去。
动作笨拙,慌不择路,发出的细碎声响在这死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
徐业的眼角余光瞥了他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却没有阻止。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王江身上。
王江仿佛没有看到那把枪,也没有看到两个落荒而逃的手下。
他只是叹了口气。
这两个家伙,真不讲义气啊。
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任何责备。
他们只是普通人,面对枪口,逃跑是本能。
而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整个店堂,只剩下他和徐业,以及桌上那把枪。
王江终于抬起头,目光迎上徐业的视线。
王江的目光落在那字上。
字迹刚劲有力,笔锋锐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天眼】之下,这个墨黑的“李”字,仿佛活了过来。
上半部分的“木”,散发着枯败死寂的气息。
下半部分的“子”,则被一团迷雾笼罩,看不真切。
王江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解法。
“这个李字,若问失物,可就不好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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