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走来,迟羽那双酒醉后带着迷离混沌的眼睛也似猫头鹰的锋锐一样,瞄准我。
我几乎是立马就停住了。
原以为迟羽只是喝多了耍酒疯,才会不着衣物闲得慌,跑到阳台来吹风。但此刻,我看到她正脸上的神情,她的双眼微微眯起,带着奇异的释然,仿若一条连着风筝的线,穿过茫茫时光与纷繁世事。
远处十字路口的车辙声宛如蚊帐外的蚊子一样细微的嗡到耳边,迟羽凝视的看了我有一会儿,撇过目光,落向了阳台外的远方。
半晌,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裹,唇口逸出缓长轻微的气息,伸出两根手指:“有烟吗?”
我递上,塞到她嘴里。迟羽前倾脖子,小鸡啄米似的叼住。我继而用自己的一次性打火机给她点燃,一股熟悉的感觉,火焰“咔”的一声,从出口跃然而出,它先是羞涩的蜷缩了身子,迅即有如准备觅食的鸟类舒展开来,月光蒙层的夜里化作倒悬暖融的橘色光圈。
轻柔的光晕浸湿了她的鼻梁与眼脸,鼻侧和刚擦拭完没来及烘干的微湿刘海下,薄如蝉翼的阴影巧妙的描摹其边。
我小心翼翼的用手护住火苗,小心翼翼的递上前。
迟羽强撑着重度醉酒的眼皮,迟钝的伸长脖子。燃烧烟草,点亮她漆黑的眸子里两粒细小呼吸的星点。
就罢,夜风褪去,唯有那一点温暖挣扎在她的唇前,我与她之间狭窄的沉默,带着熟悉,共享这一簇火光。
浓厚的烟雾从柔嫩的嘴唇呼出,迟羽大拇指反向揉了揉迷离的眉毛,口齿不清的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最后一次?”
“我最后一次活着了,作为迟羽的身份。”
我大抵明白她的意思,但没戳破,而是淡淡的问道:“以后你是谁?不是这个疯疯癫癫的性格了吧。”
“不是了,我要安分了,我再也不能在有男朋友或法定配偶的情况下找你喝酒抽烟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也是无数次我陷入焦虑后的抉择。”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迟羽一手搭在台子上,仿佛对于自己的暴露熟视无睹,锁骨以下的丰收,光鲜夺目,但我出奇的目光不在上面。
我的注意力全在她脸上了,香烟火光的明灭,清冷月华,深沉夜色,勾勒她面庞每一寸起伏。酒气晕染的醺红眼尾,伴随呼吸轻轻颤动的睫毛,烟雾拂过更显朦胧。
“很矛盾对吧。”迟羽估计也是这么认为的,微微一笑,“我在经历重大绝望性的打击后,看清人间的悲凉,认清自己在这个庞大宇宙之下的弱小与无助,于是选择了从心所欲,尽自己微薄的生命去服务自己的欲求。但是满足自己的欲求就意味着不专,不专一于任何一种感受,不忠于任何一种生活。我能自顾自的发疯,也能安分守己。所以几度思量过后,我背叛了曾经的自己,所以曾经你认识的那个迟羽将在这个凌晨死去,身体里正在蜕生的又一个我,也会在天亮之际亲手埋葬过去。”
我听懂了,还是忍不住说:“新生的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迟羽又吸了一口烟,烟雾从唇齿间缓缓溢出,仿若她即将言说的魂魄。没有看我,目光垂落在夹烟的手上:
“我埋葬自己的尸体,手也沾染尸体上悲惨美好的气味。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姜言,就算以后我不打算和你见面了,我也会怀念和你一起骑车、一起喝酒、一起抽烟的时光,对于即将死去的凌晨,你是独一无二的。”
“好吧,”我没有多大失落,心里倒是有一点不舍:“要是你下下次蜕变又是另一个个性的女孩,可惜我看不见了。”
“这话说的。”迟羽笑了笑,随即摆出头疼的模样,捂住额头:“好久没有喝的这么上头了,灵魂与肉体适配度高度不统一的感觉,搭配尼古丁,虽然飘飘欲仙,但难免有点难受。”
“你还没解释你为什么脱光了。”
“这个啊,”迟羽低头,戳了戳盛大的月光,呢喃不清的说:“你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来着。”
“我说过什么?”我有点记不得了(其实还记得)。
“算了,反正我不是完全为你才这么做的。讲真的,这种事情我还没尝试过,如今稍稍一试,感觉还挺畅快的。整片夜空都是我的衣服耶,不拘泥任何束缚,简直太爽了。”
“前提是不被别人看到。”我左右环顾,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睡着了,被发现的概率不大,但也不能确保不会有人偷偷看到,各大的建筑的窗户犹如眼睛一样,好似在盯着我。
“那就回屋吧,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做。”迟羽说话时,嘴角傻呵呵的笑起来,眼眸里也夹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意味。
我倒不担心,搀扶着她回屋了。
能有什么事?还能是一夜情不成?
我百分之二百分的无忧,也说不出我的谜之安全感从何而来,就像是潜意识感觉是这样,于是我便不多想。
迟羽一回屋便挣脱我的搀扶,埋头倒在柔软的床上。
像一滩被月光晒化的雪泥,趴在床上无力的扭动,唇间泄出几声模糊的呓语,宛若沉入水底的气泡,旋即破灭,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再次从她身上听出些许活着的迹象,已经是沉重而均匀的呼吸,带着稍微浓厚的鼾声。
我静静的看着她,披散的头发如刚打捞上来的海藻铺在床垫上。就这么不知所以的盯了好一会儿,眼睛快速扫一眼别样的风光,然后才有条不紊的把她在床上安摆好,枕头插到她后脑勺下面,温柔的给她铺上被子。
做好这一切,我坐在床尾,遥控器打开电视。开机第一画面是cctV6的深夜电影档,播的是什么类型暂且看不出来。我点上一支烟,默默的抽着,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
无所事事,困意就像离家出走般不寻踪迹。
我感觉累了,又没有休息的余地,只得一口一口吸着烟,装作自己很专注的观看电视上的电影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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