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不及思考,头也不回就跟了上去。大背头见是叶灼华叫我过去,也就没找我麻烦。
出来时,夜色已经侵袭了这座城市。大街上,害怕孤独的人躲在路灯下,昏黄洒满条条形形的地砖,模糊了方向。我瞥见马路对面小情侣手搭着肩,相互依偎在一起;老人推着婴儿车,年轻男女推着轮椅。
收废品的三轮车摇晃铃铛,我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叶灼华屁股后面。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好像是三天前,我被她从KtV救出来,我也是这么悄悄走在她身后,黑夜里,视她若我的太阳。
我们之间有太多说不清,在她心里我是落魄少年,是骗子。在我心里,只有她高跟鞋一踩一踩的脆响。
“小朋友,走路要并排。”叶灼华说道。
这声“小朋友”叫的我好亲切,我不免微微加快步伐,走到她身边。得以幸窥她的侧颜,依旧是看淡一切的漠然,两双漂亮的大眼睛没有感情的目视,乍一眼还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苦难能击垮这个女人,但是我不信。
我们这样走着,谁也没说话,都默契的给对方冷静。
过了一会儿,我耐不住孤寂,开口:“叶总,我打扰你的好事了。”
叶灼华瞥了我一眼,淡淡的说:“你这嘴还没长歪,要多说正话,少说反话。”
我笑了笑,被她这么一调侃,心里瞬间没了恐惧,人类丰富的语言系统也就解放了禁制。
“我就是个骗子,比那大背头好不到哪去。不过,既然叶总让我跟过来,我就跟过来。不管你恨不恨我,我脸皮厚。”
叶灼华的眼睛依旧看向前方,很淡然,“我最讨厌爱说谎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有些失落,在她心里我还是一个混蛋。但随后而来的一句话给予我意外的惊喜。
“可是男人都会说谎,女人也会说谎。实话不一定真诚,谎言不一定虚伪,我大抵是被自己的严苛扭曲出了病,所以爱听带刺的真诚,花边的虚伪。”
我顿了顿,“那我算哪种?”
叶灼华终于转头看着我,“你啥也不是,你没刺也没边,就像花叶丛中钻出的一只小蜜蜂,惊艳我一刹那,然后就没了。”
心情又低落起来,我竟然天真的以为我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可笑可悲。话说回来,能做一只小蜜蜂也不错,至少她短时间内会记得我,遗忘需要一整个夏天。
“不过,”叶灼华这个不一下说完的女人刚开口,沉默了好久。
不过什么?
我心里忐忑的等待她补充,而她神色慌张起来,头一次见她这么不安定。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说话,没关系,只要有关于我,我愿意给她月亮坠落的时间去酝酿。
路过一家便利店,她说她要去买啤酒,让我在外面等。几分钟后,她捏着一罐黑啤,另一只手朝我丢过来一罐可乐。
“谢谢”我应道。
叶灼华走到我面前,没有一下子拉开拉环,而是跟我说:“姜言,陪我走走吧。”
“嗯”我毫不犹豫的答应。
……
……
她没说要去哪里,我也没问。我就跟着她走,走着走着,我们走到了一片公园。这里离马路很近,就是修在十字路口的一角。中央有一座喷泉,所谓的泉水就是池子四端涌出来的水花。
我和叶灼华坐在喷泉的边围,这里可以眺望车水马龙、闪烁的红黄绿灯。一坐下来,叶灼华便拉开拉环,饱饮已经不那么冰的黑啤。
在此之前,叶灼华已经喝了几杯红酒,只是之前没有表现出醉意。现在她喝了几大口黑啤,头脑还是有些摇晃,眼神也变得迷离。这不科学,但如果解释成她不允许自己在昔日好友面前失态,而现在她身边的是个不是太熟以后也不见得会常见的路人,所以释放自己想麻痹自己的丑态,这就合理了。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经常和我男朋友坐在这里,聊过去、聊未来,唯独没有聊当下。如今多年过去,我们已经没有了未来,过去如荆棘折磨我一遍又一遍,我想关心当下,可当下我已经是一个人,孤独的患者。”叶灼华望着远方汽车的起落与霓虹的闪烁,交织的光影从她的目光掠过。
我不太会安慰人,我连自己都无法安慰,只是说出那句我跟我自己说过无数次的话:“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活在当下。”
这老掉牙的话似乎不能打动叶灼华脆弱的心灵,她自嘲的冷哼一声,抬手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随意丢到了台阶下,“哪有那么容易过去,如果甩在身后的等于没有,人活的岂不是太快乐了?人就是一个杯子,乘坐在露天的小火车上,一路风雨注入的雨点一点一滴压得我逐渐喘不过气。压抑的时候我吹着风,心想再熬一熬,说不定遇到一场晴天,阳光会蒸发掉我一部分水分,我就会如释重负。可那些刻在记忆里的伤心就像杂质一样沉淀在杯底了,甩不掉了。有些东西是甩不掉的,小朋友,除非我死了。”
我听的自己也沉闷的有点喘不过气,掏出魏语留给我的棒棒糖吮吸起来,垂下头低语道:“不止你一个人是这样,叶小姐,你在火车上,别人也在火车上。中途下车的都摔成碎片了,想想自己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事物,然后煎熬的等到终点再下车。”
叶灼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芒:“我在这座城市多年了,基本都在忙工作,还没怎么出去走走。”
“那就走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就做。”
她面露迟疑,眉头轻蹙:“我还没想好去哪。”
“不用想!”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莫名其妙亢奋道:“你总是想来想去,一会儿觉得那好,一会儿觉得那不好。没有绝对的好不好,你去过的地方就是好的。要去现在就去,你去了你就知道你想去哪里。”
“这……”叶灼华还在犹豫。
我向着半空中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叶灼华的目光在我的手上停留许久,犹豫与期待在她的眼眸中交替闪现。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只是在一瞬间,片片的光阴摇曳到我的头顶,于是我就想把搁藏在手纹的浪漫静静的都落给她。
最终,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轻颤,触碰到我的手那一刻,所有的犹豫与迟疑如同秋日落叶,瞬时消散无踪。
我一直以为比我大的女人,她的手应当如她的年纪一般,摸起来很结实、很硬朗。但是当我们握在一起,我发觉她的手很柔软,带着些许无力感,感觉像抓了一只迷路的松鼠。
我轻巧地一拉,她顺势起身。四目相对的瞬间,一辆大巴悄无声息地驶过,车灯的光影在我们脸上掠过,一明一暗之间,她的眼神迷离,高冷的气质被瞬间抹去,眼中闪烁着的是一个渴望被理解,被救赎的纯真灵魂。
这么近的距离,我的心跳砰砰加速,总感觉有一种很遥远的东西回来了。非常突然的,爬到我耳边告诉我她来了。
“走吧”我轻声说道,然后拉着叶灼华缓缓走向马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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