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云直到日上三竿才头痛欲裂地醒来。昨夜落水受寒,加上宿醉未消,他只觉浑身酸痛,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
小荷早已备好了醒酒汤并清淡的早饭,见他起来,忙伺候他洗漱用饭,眼中满是担忧。
凌云勉强吃了点东西,强打精神,换上干爽的吏服,硬着头皮前往衙署点卯。
一路上,他总觉得旁人看他的眼神带着异样,似都在窃窃私语昨夜他“醉酒落水”的糗事。他脸上火辣辣的,只能目不斜视,快步走进自家公房。
一上午,他都有些心神不宁。海塘提举局的公务堆积,但他却难以集中精神。郑举人那阴鸷的眼神、昨夜当众受辱后拂袖而去的背影,如同毒蛇般盘踞在他心头,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他知,自家与郑家父子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对方在宁海县深耕多年,虽无实权,却也有功名在身,人脉关系盘根错节。自家现今虽得知县并师爷些许看重,但根基尚浅,若对方处心积虑报复,防不胜防。
“必须得想个法子…先下手为强!”凌云目中闪过一丝厉色。来自异世的魂灵虽抵触此等黑暗手段,但他深知在此人吃人的古代官场,一味退让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中午下午,他连饭都顾不上在衙署吃,急匆匆地赶回了家。
一进院门,就见阿爷凌老汉正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紧锁,似也有心事。
“阿爷。”凌云喊了一声。
凌老汉抬起头,见是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知归来?昨夜又去哪鬼混了?弄得一身酒气湿漉漉的被人抬归来!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凌云没心思与他吵,直接拉着他进了屋,阖上房门,压低声将昨夜宴席上与郑举人冲突的经过,并自家的担忧,一五一十地说了。
“…阿爷,郑家父子睚眦必报,此番受此大辱,绝不会善罢甘休!彼辈在本县根基较我等深,若暗中使绊子,我等防不胜防!您老经验多,可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地解决了此麻烦!”
凌老汉听完,浑浊老眼眯了起来,内里闪烁一种市井底层挣扎求生磨砺出的狠厉光芒。他沉默地抽了几口烟,烟雾缭绕中,面色阴晴不定。
半晌,他猛磕了磕烟杆,发出“梆梆”声响,声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子亡命徒般的狠劲:“他娘的!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既然彼辈不仁,就休怪咱不义!”
他凑近凌云,目中凶光毕露,用手在脖前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声嘶哑:“一不做,二不休!老子早年结识过两个自北边逃难来的‘刀客’,手上都沾过血,现今就在邻县躲着,专干些拿钱消灾的勾当!只要肯出钱…让彼辈夤夜摸进郑家,做成盗匪入室抢劫杀人的模样…神不知,鬼不觉!永绝后患!”
凌云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杀人灭口?!
他虽想过要反击,但从未想过用如此极端、如此血腥的手段!此完全超出了他作为一现代人的道德并律法底线!
“不行!绝对不行!”他猛摇头,面色发白,“阿爷!此…此太过了!杀人偿命!一旦事发,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况…郑家是书香门第,有功名在身,彼辈若莫名横死,上面必定严查!届时…我等根本脱不了干系!”
凌老汉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怂包!怕甚?做得干净点,谁能查到?难道等人家把刀架到咱脖子上再后悔?!”
“那也不行!”凌云态度坚决,“此事风险太大,后患无穷!绝不能做!我等…我等再想想别的法子!”
凌老汉见他如此,气得直喘粗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骂道:“那你说!还能有甚法子?!难道等着人家来弄死咱?!”
父子二人一时间相对无言,陷入了僵局。屋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
与此同时,城南郑宅。
书斋内,郑举人并其子郑安秀才,相对而坐,两人面色皆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郑举人昨夜归来后,气得一宿未眠,此刻眼窝深陷,布满血丝,胸口仍在剧烈起伏。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他猛一拍案,震得茶碗乱响,“想我郑家,世代诗书传家,何曾受过此等羞辱?!竟被一胥吏贱役当众如此折辱!此仇不报,我郑某人誓不为人!”
郑安亦是咬牙切齿,面目狰狞:“阿爷!那凌云小儿,欺人太甚!前番污蔑您儿媳清誉,此番又当众羞辱您!此獠不除,我郑家在宁海县将永无宁日!”
“报仇?怎报?!”郑举人烦躁地踱步,“那小子现今巴结上了知县,又不知怎地入了陈尚书的眼!风头正劲!我等一无人手,二无实权,如何动得了他?!”
郑安闻此,也泄了气,颓然坐下:“难道…难道就任由他如此嚣张下去?”
父子二人愁眉相对,唉声叹气,典型的“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空有满腔怨恨,却想不出任何切实可行的毒计。
恰在此时,书斋门被轻轻叩响。
“谁?!”郑举人没好气喝道。
门外传来一谄媚声线:“老爷,少爷,是小人,郑福。”
郑福是郑家的老管家,跟了郑家几十年,最是精明油滑。
“进来!”
郑福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地关好门,凑到近前,低声道:“老爷,少爷,方才小人听您二位似在为那凌勾当烦恼?”
“哼!还不是那该死的小畜生!”郑举人骂道。
郑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面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压低声线道:“老爷,少爷,小人…倒有一计,或可…兵不血刃,让那姓凌的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哦?!”郑家父子同时目一亮,猛看向他,“快说!有何妙计?!”
郑福凑得更近,声若毒蛇吐信:“那凌云现今虽得势,然其根基不稳,且年少气盛,最易在‘色’字上栽跟头!老爷可还记得…去岁来我县搭班唱戏的那个‘苏扬班’?班里那个唱花旦的‘小艳秋’,最是妖娆泼辣,且…与咱府上有些渊源…”
郑举人蹙眉:“小艳秋?那个骚蹄子?与她有何关系?”
郑福阴笑道:“老爷,那小艳秋现今虽去了州府搭班,但小人还能联系上。只需花些银钱,让她配合演一场戏…”
他详说道:“我等可先暗中收买一个与凌云相熟、但又贪财怕事之人,比如…赵班头。由此人出面,假意邀凌云去某处饮酒或谈事。我等提前在那地方布置好,让小艳秋扮作一个被凌云欺凌抛弃的外地妓家,届时披头散发冲出来,当街哭喊控诉,就说凌云如何骗色负心,甚至…可说其仗势欺人,逼良为娼又始乱终弃!再安排几个‘义愤’的闲汉在一旁起哄,将事体闹大!”
郑安听得有些迟疑:“此…此等风月纠纷,恐难致命吧?最多让他丢些颜面…”
“少爷莫急!”郑福目中闪着狡诈的光,“此计关键,在于‘人证’并‘时机’!我等可让小艳秋手持几件凌云的‘信物’,哭诉得情真意切。更要紧的是,必须选在知县、乃至陈尚书等上官在场的重要场合发难!届时众目睽睽,上官震怒,那凌云百口莫辩!一旦坐实了‘品行不端、仗势欺辱妇孺’的罪名,他的官声前程,也就彻底完了!届时,老爷再联络几位学官好友,上书学政,革除其吏员身份,亦非难事!”
他最后补道:“此计纵然不成,也查不到老爷并少爷头上。所有事体,皆由小人并那‘苦主’小艳秋出面,银钱往来亦是通过中间人,万无一失!”
郑家父子听完,面面相觑,目中皆爆发出兴奋并恶毒的光芒!
“好!好计策!”郑举人猛一拍大腿,面上露出狰狞的笑,“此计甚妙!就依你所言!立刻去办!银钱不是问题!定要那凌云小儿,死无葬身之地!”
“是!老爷!小人这就去安排!”郑福躬身领命,面上带着得意的奸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斋内,郑家父子相视而笑,仿佛已看到了凌云身败名裂、跪地求饶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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