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到。
在维生舱内,那淡蓝色的营养液中。
佟远山那枯槁的、紧闭的眼睑之下。
那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的浑浊瞳孔深处。
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屈不挠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金色星芒……
极其短暂地……
闪烁了一下。
随即,彻底隐没于无边的黑暗。
如同冻土之下,一颗被深埋的、包裹着不灭火焰的诡异种子,在无人知晓的绝对死寂中,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佟晚意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蜷缩了多久。当最后一滴泪水干涸在脸颊上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
她缓缓抬头,散乱长发黏着泪痕斑驳的脸庞。书房狼藉,檀木佛珠散落一地,月光下幽幽发光,宛如黑暗中无数双眼睛窥视。
“真是……难看啊。”佟晚意嘶哑地自嘲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扶着落地窗慢慢站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麻木刺痛。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就像过去二十年里每一次跌倒后所做的那样。
指尖轻触脸颊,干涸的泪痕提醒着她,多久了,未曾落泪?十年,亦或更久?自那个雨夜起,她立誓报复,便再不让软弱显露,哪怕一丝。
佟晚意踉跄前行,脚步虚浮,如同漫步云端。她按下桌上的通讯器:“林医生,我需要镇静剂。”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大小姐,您还好吗?我马上上来。”
“不必。”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送到我房间就好。”
挂断通讯,佟晚意的目光落在书桌角落的一张老照片上。照片定格瞬间,幼时的她依偎外公肩头,笑容灿烂,背景是佟家老宅的花园。
那是她六岁生日,外公特意从国外赶回来陪她。那天阳光很好,外公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混合着花园里玫瑰的芬芳,成了她童年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
“为什么……”佟晚意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外公慈祥的笑脸,“为什么要变成那样……”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三个月前那个雨夜。当她终于找到确凿证据,证明眼前这个“外公”早已不是真正的佟远山时,那个一直以温和面目示人的老人突然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狰狞表情。
“你以为你赢了吗,小郁?”记忆中的“外公”冷笑着,枯瘦的手指掐住她的脖子,“这具身体确实快不行了,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那天她差点死在“外公”手里,如果不是保镖及时赶到……
佟晚意剧烈地摇头,试图将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甩出脑海。她缓缓蹲下,机械地一颗颗拾起散落的佛珠,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沉重而无力。这些佛珠是外公在她十八岁生日时送的,说是请高僧开过光,能保佑她平安顺遂。
“骗子……”她低声咒骂,却不知是在骂谁。
当她捡到第十颗佛珠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管家老周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看到满室狼藉时,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又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
“大小姐,林医生说您需要休息。”老周将茶杯放在唯一干净的桌角,“您已经三天没好好睡一觉了。”
佟晚意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捡着地上的佛珠。老周叹了口气,蹲下身帮她一起捡。
“老周,”佟晚意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说……外公他……最后痛苦吗?”
老周的手微微颤抖,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医疗组的人说,老爷最后是平静离世的,没有遭受痛苦。”
“我不是问医疗组。”佟晚意抬起头,浅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明亮,“我是问你。”
老周沉默了很久,久到佟晚意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老爷最后那段时间……经常半夜惊醒。”老周最终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佟晚意从未听过的颤抖,“他总说有人在脑子里说话,说他不是一个人……医疗组认为是阿尔茨海默病的症状,但……”
“为什么?”
老周缓缓摇头,眼神闪烁不定:“大小姐,真的没什么。夜深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佟晚意盯着老周看了几秒,突然意识到什么:“你知道些什么,对不对?关于外公……关于那个占据他身体的……东西。”
老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大小姐,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佟晚意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老周,“二十年前你就跟着外公了,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你一定注意到了变化,对不对?”
老周的手开始发抖,几颗刚捡起的佛珠又滚落在地:“大小姐……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佟晚意正要追问,书房的门再次被敲响。这次是林医生,手里拿着注射器和药瓶。
“大小姐,您要的镇静剂。”
佟晚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暂时放下追问:“放在那里吧,我一会儿自己来。”
林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药品放在了桌上:“剂量已经调好了,请务必不要超过……”
“我知道。”佟晚意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们先出去吧。”
等两人离开后,佟晚意瘫坐在扶手椅上,疲惫地闭上眼睛。但一闭上眼,那个雨夜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外公”掐着她脖子时,那双眼睛里闪烁的金色光芒,不像是人类该有的……
她的思绪正沉浸在黑暗中,突然被一阵尖锐而急促的通讯铃声猛然撕裂。那是来自地下医疗监护区,带着不容置疑的紧急信号。
“什么事?”她按下接听键,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大小姐,您最好下来一趟。”值班医生的声音透着不寻常的紧张,“维生舱……出现了一些异常读数。”
佟晚意的心跳突然加速:“什么异常?”
“我们……不确定。可能是仪器故障,但……您最好亲自来看看。”
五分钟后,佟晚意矗立在地下二层的医疗监护区那冰冷的金属门前,手指轻轻颤抖,悬停在闪烁着冷光的门禁系统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如同暗流般悄然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一个已经脑死亡的躯壳能有什么威胁?
但当她推开门,看到维生舱周围忙碌的医护人员时,一种奇怪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什么情况?”她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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