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振邦也点了点头,沉声道:“嗯,家里的医疗室和护理团队早已准备妥当。爸能回家休养,是好事。” 他再次审视父亲苍白如纸的脸庞,眉头微微一皱,转瞬即逝。
柳曼脸上立刻堆起无比“真诚”的笑容:“哎呀,真是菩萨保佑!爸,回家好!家里什么都齐全,您就安心养着,我们一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她的话音中,隐约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还是别的什么?
秋初霁躺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冰冷。回家?那对他而言,绝不是温暖的港湾,而是更加凶险的战场!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心中暗自盘算,哪怕能多留医院一日也好!然而,他喉咙哽咽,面对佟振邦锐利的目光、柳曼虚假的关切和佟萱姿纯真的喜悦,他竟无言以对。
他只能再次,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惊涛骇浪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死死地压在沉重的眼皮之下。灵魂在躯壳深处无声地尖叫、战栗。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鹅绒幕布,缓缓笼罩了这座顶级医院。顶楼特护病区的灯光被刻意调暗,营造出利于休憩的静谧氛围。白日里那些昂贵的香氛似乎也沉淀下来,只剩下消毒水和仪器运转的微弱电流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秋初霁毫无睡意。
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异常亢奋,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弓弦。传回佟宅的消息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每一根神经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他闭目凝神,呼吸刻意放缓,伪装沉睡,而耳畔却敏锐如鹰,捕捉病房内外的细微声响。
护工在隔间休息,发出轻微而规律的鼾声。
走廊外,高级护工偶尔走过的脚步声轻得像猫。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沉重而黏稠。
突然!
“咔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淹没在仪器背景音中的异响,如同冰针刺破了凝固的寂静。
是门锁!
秋初霁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狂跳如擂鼓!不是护工,护工换班或进来查看会有提前的轻叩!也不是医生,医生查房有固定时间!这个声音……是有人在外面,用极其轻微的动作,试图拧动门把手!
恐惧如寒冰之蛇,刹那缠绕脊背!是谁?!柳曼?佟振宇?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鬼魅?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加深呼吸。眼皮微微掀开一条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视线死死锁定在病房门的方向。
门把手,极其缓慢地,向下转动了极其微小的一格!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鬼祟的试探!
然后,停顿了。
秋初霁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对方在听!在确认里面的动静!
时间仿佛停滞。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冷汗悄然自额角渗出,如细流般滑过鬓角,留下丝丝凉意。
几秒钟后,门把手再次开始转动!这一次,幅度更大了一些,带着一种更加坚定的、企图侵入的意图!
秋初霁的大脑一片空白,前世面对危险时的绝望和无助感瞬间淹没了他!他该怎么办?尖叫?按铃?可万一惊动了对方,狗急跳墙怎么办?这具身体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嗒、嗒、嗒……”
一阵清脆、稳定、带着某种节奏感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从不远处的走廊传来!那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门外拧动门把手的动作猛然一顿,紧接着,仿佛受惊的毒蛇,迅速而无声地撤回。
秋初霁清晰地听到了门外传来一声极低的、带着懊恼和仓促的吸气声,紧接着,是极其轻微、几乎被地毯吸尽的、快速远去的脚步声!
高跟鞋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停住了。
“笃、笃、笃。” 三声礼貌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
秋初霁的心脏狂跳不已,仿佛要挣脱胸膛的束缚!他喘息急促,刚才的惊魂一刻,让他浑身湿透,冷汗涔涔。他死死地盯着病房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走廊的背光映出一个高挑身影,身着合体深色职业装,手持平板,步履稳健步入,轻触开关,壁灯柔和亮起。
光线驱散了门口的阴影,也照亮了来人的面容。
约莫三十,容颜清丽,眉眼间透出超乎年龄的冷静疏离。肤白鼻挺,薄唇紧抿,线条清晰,透出一丝严肃。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瞳仁的颜色比常人略浅,近乎一种剔透的琥珀色,此刻在灯光下,正平静地、带着一丝审视意味地看向病床上的秋初霁。
秋初霁瞬间认出了这张脸!不是佟家的亲属!是佟振邦的首席特别助理,一个经常出现在财经报道边角、名字叫苏郁的女人!一个以高效、冷峻、只对佟振邦一人负责而闻名的“铁娘子”!
她怎么会深夜出现在这里?
苏郁目光掠过秋初霁苍白的脸、额间冷汗及湿漉鬓角,浅琥珀色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微妙波动。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职业化的冷静。
“佟老先生,”苏郁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缓清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很抱歉深夜打扰。佟总(指佟振邦)有几份紧急文件需要您过目并签署,涉及集团在海外并购案的最终决策。他本要亲自过来,但临时被一个重要的国际视频会议拖住,所以派我将文件送来,并全程确保签署流程的合规性。”
她边言边悄无声息地移至床边,轻触平板,屏幕骤亮,几份‘绝密’‘紧急’文件跃然其上,她双手恭敬呈至秋初霁眼前。她动作利落,专业气质不容置疑,仿佛门外的风波只是虚幻泡影,未曾波及此处。
然而,秋初霁的心却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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