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大清康熙年间,山东邹平有位张华东大人,生得是方面大耳,眉宇间自带三分官威。
这一日,金銮殿上领了圣旨,要代天子前往南岳衡山祭祀。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差事,张大人辞别了圣驾,带着随从护卫,旌旗招展,浩浩荡荡直奔江淮地界而来。
这一路晓行夜宿不必细表。单说这日黄昏,但见:落日熔金暮云合,官道迢迢起尘埃。驿亭孤悬荒郊外,老树昏鸦声哀哀。
前队的旗牌官快马加鞭赶回来,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启禀大人,前头就是江淮驿了,只是...只是...”
张大人正在马上观赏野景,把马鞭一扬:“只是什么?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
那旗牌官咽了口唾沫:“回大人,这驿站...闹鬼啊!”
此言一出,连旁边树上归巢的乌鸦都“嘎”地一声飞走了。
张大人闻言哈哈大笑,声如洪钟:“本官奉旨祭祀,自有皇气护体,什么妖魔鬼怪敢来作祟?莫要危言耸听!”
旁边师爷凑过来低语:“大人,下官打听过了,此驿三个月内死了两个驿丞,都是半夜暴毙。当地人都说...说有个白毛老鬼专吸人阳气...”
各位,您道张大人怕是不怕?只见他捋须沉吟片刻,忽然双目一瞪:“越是如此,本官越要看个究竟!今夜就住这江淮驿!”
当下吩咐三班衙役,里外布置停当。您猜张大人如何准备?但见他:乌纱帽上嵌美玉,青锋剑悬绣蟒袍。八仙桌摆驿堂中,三更灯火照眉梢。
更鼓敲过二更,万籁俱寂。忽然——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摇曳不定。但听那“哒...哒...哒...”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由远及近!
吱呀一声,房门无风自开!烛光下站定一人:白发如雪,黑袍皂带,面如金纸,眼似寒星!
张大人“唰”地抽出宝剑:“何方妖孽!”
那老鬼却不惊慌,躬身施礼,声音像是从古井里传来:“大人息怒。老朽非是妖孽,乃是本驿库官,在此恭候大人多时了。”
张大人将信将疑:“既是库官,为何深夜惊扰?”
老鬼叹道:“老朽在此为大人看守库银,已有三年又三个月矣。今日得见大人仪仗,特来交卸差事。”
“库银?多少数目?”
“二万三千五百两,分毫不少。”
张大人心里拨开了算盘:这数目够买千亩良田啊!
但转念一想,带着这许多金银上路,岂不是招摇过市?于是清清嗓子:“待本官南岳归来,再行查验。”
老鬼躬身称是,倒退着隐入黑暗之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张大人到了南岳地界,那些地方官员哪个不巴结钦差?今日这个送端砚,明日那个赠古画。
更有那精明的,知道大人清廉,便说:“此乃本地特产,不成敬意。”
您猜都是什么特产?洞庭的珍珠用斗量,湘绣屏风摆满堂。徽州墨锭整十箱,宣城宣纸百年藏。更有那玲珑玉器与古玩,折算白银价非常!
张大人起初还推辞几句,后来也就半推半就了。待到返程时,那行李车辆竟多了二十余辆!
这一日又回到江淮驿,张大人心里惦记着那二万三千五百两银子,特意仍住上房。果然三更时分,老鬼又至。
“库官,本官今日要查验库银了。”
谁知老鬼摆手道:“大人来迟了,那批银子已拨往辽东充作军饷了。”
张大人勃然大怒:“好个老匹夫!前番说等本官查验,今日又说拨走,莫非戏耍本官不成!”
老鬼不慌不忙,作揖道:“大人可知,人生在世,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您此行所得各项馈赠,可曾仔细算过?”
张大人当即唤师爷取来礼单,拨动算盘噼啪作响。这一算不要紧,算盘声越来越慢,张大人的眼睛越瞪越大——
师爷颤声禀报:“大人...各项礼品折合白银,恰好是二万三千五百两...”
张大人顿时跌坐椅中,冷汗直流。
那老鬼躬身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大人命中之财,分文不少,又何须贪恋那库中之银?”
说罢化作一阵青烟散去。张大人叹道:“实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
自此以后,张大人为官更是清廉自守,常对门生说:“一饮一啄皆有天定,不可非分妄求。不该你的,金山银山也要化作流水;该你的,拐弯抹角也会送到门前。”
列位,这故事说到此处,也该煞尾了。但不知各位可曾想过:若是那张大人当初强留库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欲知后事如何...嘿嘿,这后事啊,蒲先生未曾记载,咱们也不必妄加揣测了。只愿各位牢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命里八尺,难求一丈!
这正是:
驿亭奇遇白头翁,点破人间财运通。
莫怨金银不跟我,原来早定命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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