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大清国青州府西边地界儿上,住着个姓董的书生,大号遐思。这董生啊,是个白面书生,平日里最爱捧着本圣贤书之乎者也。
这一日正是数九寒天,董生在书房里头,刚把暖炕烧热,把被子铺展整齐,正要掌灯读书哩,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吆喝:董兄!董兄!快开门哪!
您猜怎么着?原来是几个朋友非要拉他去喝酒取暖。
董生这人哪,啥都好,就是耳根子软,好个面子。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衣裳一套,门一掩——哎哟喂!坏就坏在这儿了!
他竟是慌里慌张忘了上门闩!就这么虚掩着门,跟着朋友吃酒去喽!
说到这儿,咱们得提一提这酒席上的蹊跷事。席间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据说会一手太素神脉,这本事可了不得——一搭脉,能知人生死富贵!
等轮到给董生和另一位王九思王书生诊脉时,老郎中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地一拍桌子,说道:奇哉!怪哉!老朽行医四十载,从未见过这等脉象!
老郎中捋着胡须又说:您二位都是富贵长寿的根基,可偏偏脉象里透着穷酸短命的征兆!特别是董相公您哪——
老郎中欲言又止,最后只嘱咐一句:万事小心,好自为之吧!
二人听得汗毛倒竖,后来觉得老郎中的话模棱两可,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顿酒从黄昏喝到半夜,直喝得董生醉眼朦胧,东倒西歪地往家走。到了书房门口,正要伸手推门——但见那房门竟是虚掩着的!
董生醉醺醺地笑道:准是方才走得急,忘了锁门!
他摸着黑蹑手蹑脚进屋,也顾不上点灯,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往热被窝里一探——这一探可不得了!但觉触手温软滑腻,被窝里分明躺着个人!
董生吓得一嗓子,酒醒了大半,连滚带爬地点亮油灯——哟嗬!您猜怎么着?
被窝里竟是个天仙似的姑娘!看那年岁不过二八,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真真是比画儿里的仙女还要俊俏三分!
董生狂喜,问道:姑...姑娘是何人?为何睡在在下床上?
那女子嫣然一笑,声音好比黄莺出谷:相公莫怕,且细看看我是谁?
董生借着灯火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面熟。
那女子笑道:相公可记得东邻周家?十年前搬走的黄毛丫头阿琐?
董生大腿一拍,叹道:哎哟!可不是嘛!当年拖着鼻涕的小丫头,出落得这般标致!你怎么突然到这里来?
那女子说:“我嫁给一个傻丈夫四五年,公婆相继去世,后来我又守了寡,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所以就来投奔您。进门时天已经黑了,那时正巧有人来请你喝酒,于是我就躲起来等您回来。等了很久,浑身冰冷,手脚冰凉,所以就借您的被子暖和一下,您不要见怪。”
原来这是十年前的老邻居,如今守了寡,无依无靠,特来投奔。
说到这儿啊,咱们得插一句:常言道酒是色媒人,董生见这女子貌美,早已忘了老郎中的嘱咐,当即就要与佳人同寝。
正要宽衣解带,忽然,摸到一条毛茸茸的东西!您猜是啥?竟是一条三尺来长的狐狸尾巴!
董生吓坏了,高声尖叫道:妖...妖怪啊!
那女子却不慌不忙,拉着董生的手往自己身后一探,笑道:相公醉糊涂了不是?哪来的尾巴?
说来也怪,这回摸去,竟是光溜溜一片!董生只当是自己醉酒眼花,当即搂着美人共度春宵。
自此之后,董生是越来越离不开这美人儿,可身子骨却一天不如一天。原先是个精壮小伙儿,不出一个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家里人请来老郎中一看,老人家连连跺脚道:妖脉!妖脉啊!当初的死兆应验了,他这病没法治了!
董生听后大哭,不肯离去,老郎中不得已,给他又是扎针又是艾灸,最后还包了些药给他,最后嘱咐道:若是再遇见那美人儿,万万不可亲近!
董生回家后,果然那女子又来纠缠,这回董生硬起心肠喝道:你我缘分已尽!再纠缠下去,我命休矣!
那女子顿时翻脸,柳眉倒竖:好个负心汉!既然你这般无情——
话未说完,忽然化作一阵阴风散去。当夜董生独自服药而眠,朦胧间只觉得那女子又来缠绕,醒来时已是冷汗淋漓。
董生更加害怕,就搬到内室去睡,让妻子和儿子守在身边。可依旧梦到与女子交合,如此接连数日,董生终于吐血身亡——足足吐了一斗鲜血!可怜一个读书人,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这故事说到这儿还没完!再说那位王九思王书生,自那日酒宴后,也在家中遇见个美人儿。
这女子自称是董生邻居,哭诉道:董相公过去和我相好,没想被狐精迷惑而死。这些狐精妖气可怕,你们这些读书人定要小心提防。
王书生见其貌美,也不免动了心,于是同她欢好相处。自打与这女子相好,没几天,王书生也精神恍惚、日渐消瘦。
一天夜里,他忽然梦见董生前来,浑身是血地哭诉道:王兄啊!你身边那女子正是害我的狐妖!她害死了我,又想来害你。我已向地府告状,要出这口怨气。初七的晚上,你一定要在门外焚香驱邪!
王书生醒后将信将疑,就对那女子说:“我病得很重,恐怕要死了,有人劝我不要再亲近女色。”
女子说:“命里该长寿,不亲近女色也能活;不该长寿,就是亲近女色也得死。”
说着,就坐下来与他调笑,王九思把控不住,又同她交合在一起,事后又暗暗后悔。
到了初七晚上,王九思依言在门前插上香火。那女子见了香火,顿时花容失色,连夜将香拔去。
夜里,王九思又梦见董生来,责备他违背嘱咐。第二夜,王九思暗中嘱咐家人,等他睡后偷偷在屋外点上香。
如此三番两次,那女子见香火难灭,忽然垂泪道:不想郎君福泽如此深厚!奴家本是修行千年的狐仙,误害董生后,又来与你相缠。如今冥府要拿我问罪,只求郎君念在一夜夫妻,莫要损坏我的皮囊。
说罢,女子倒地而亡,立马现出原形,拿灯一照——竟是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王家人怕这妖物复生,竟将狐皮剥下悬挂梁上。
后来王生大病一场,梦中见那狐狸前来哭诉:“我已向冥府申诉。冥府认为董生见色动心,死了是罪有应得;又责备我不该迷惑人,收了我的金丹用以抵罪,这才让我复生。如今我的皮囊在哪里?”
王九思回道:“家里人不知道,已经剥下来了。”
得知皮囊被剥,狐狸恨恨而去。王生休养半年方才痊愈,从此再不敢贪恋美色。这正是:
色字头上一把刀,狐仙幻化美人娇。
劝君莫贪枕边欢,且看青州魂幡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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