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韵涵的指尖还停留在龙斯誉眉间，那点温热的触感尚未散去，就被龙震霆冰冷的目光冻成了僵硬的纹路。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龙斯誉反手攥紧了手掌——他的掌心滚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渡给她一般。
“我的女朋友，梅韵涵。”龙斯誉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沉，每一个字都像落在瓷砖上的钢珠，清晰得掷地有声。
龙震霆的眼神从梅韵涵身上挪开，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他刚做完检查，身上还披着厚外套，脸色本就因病痛显得灰败，此刻更是像蒙了层霜，连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吴妈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小声劝：“先生，您刚缓过来，别站太久，咱们回病房吧？”
龙震霆没理吴妈，目光又落回梅韵涵身上，那眼神像带着钩子，要把她的来历、家境、甚至此刻心里的慌乱都勾出来看。“梅家？”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惯有的审视，“哪个梅家？”
梅韵涵捏了捏手心，指尖沁出细汗。她知道这是绕不开的问题，龙家这样的门第，从来不会对“陌生人”轻易松口。她深吸一口气，抬头迎上那道目光，声音不算大，却很稳：“我家在南方的小城里，做些小生意，不是您知道的那些家族。”她没说假话，也没刻意示弱——她不想让自己的出身，成为龙斯誉需要低头的理由。
龙震霆的眉峰挑了挑，像是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又像是觉得可笑。他咳嗽了两声，吴妈赶紧递上温水，他抿了一口，才看向龙斯誉：“我住院的时候，你说要守着自己的‘未来’，就是指这个？”语气里的轻蔑像针，轻轻扎在两人心上。
龙斯誉的脊背挺得更直了：“她是我未来的一部分，和我的技术、我的选择一样重要。”
“重要？”龙震霆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疲惫却依旧强势的嘲讽，“龙家的继承人，要找一个连家族背景都摆不上台面的女朋友？你是觉得龙家的脸，还没丢够？”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梅韵涵心上，她的脸瞬间白了。她知道自己和龙斯誉之间有差距，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差距在旁人眼里，竟成了“丢人的把柄”。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龙斯誉攥得更紧——他转头看她，眼神里没有丝毫嫌弃，只有安抚，那目光像暖光，暂时驱散了她心头的寒意。
“爸，”龙斯誉的声音冷了下来，“她的价值，不是靠家世来定义的。您当年白手起家的时候，也没人问您‘是哪个龙家’。”
这句话戳中了龙震霆的痛处，他的脸色瞬间沉得更厉害，呼吸也急促起来，胸口微微起伏。吴妈吓得赶紧拍他的背：“先生！先生您别生气！小誉他不是故意的！”
龙斯誉也看到了父亲胸口的监护仪线条开始波动，心里一紧，语气软了些，却没退让：“您刚好转，别激动。我和涵涵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用您操心。”他扶着梅韵涵的肩，“我们先出去，不打扰您休息。”
说完，他拉着梅韵涵转身就走。梅韵涵走得有些踉跄，回头看了一眼——龙震霆站在原地，脸色灰败，眼神里的怒火和无力交织在一起，像团烧不旺的炭火，看得她心里一阵发酸。
两人走到电梯口，龙斯誉才松开手，转身看着梅韵涵，眉头拧得紧紧的：“不是让你在学校好好准备统考吗？怎么突然过来了？”语气里有责备，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他看到她眼下的青黑，知道她肯定是连夜赶过来的，手里还提着没来得及放下的行李箱，拉杆上还沾着机场的灰尘。
梅韵涵咬了咬唇，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我看你好几天没好好跟我说话，吴妈给我发消息，说你在医院守了两夜，饭都没吃几口……”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放心不下。”
吴妈是之前梅韵涵给龙斯誉寄东西时，偶然加的联系方式。老太太心软，看着龙斯誉独自扛着压力，又怕梅韵涵担心，就偷偷跟她说了几句。梅韵涵越想越不安，周五晚上考完模拟考，就买了最早一班机票，连行李都是临时收拾的。
龙斯誉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抬手把她散落在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她的耳垂，冰凉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我想给你个惊喜嘛……”梅韵涵的声音低了下去，想起刚才龙震霆的态度，眼圈有点红，“就是没想到，惊喜变成了‘惊吓’。”
龙斯誉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轻轻的：“别往心里去，我爸他就是那样，习惯了用家世看人。”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我的想法不会变。”
梅韵涵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熟悉的皂角香，心里的委屈才慢慢散了些。她抬手抱住他的腰，小声问：“那你怎么办啊？你爸让你改志愿，去学经管，还要进公司……”
提到这事，龙斯誉的身体僵了一下，语气沉了些：“我不会改的。志愿我已经提交了，清深大学的电子信息专业，我不会换。”他之前怕梅韵涵担心，没说自己已经偷偷提交了志愿——他早就做好了和父亲对抗的准备，只是没料到，父亲会用病重这一招。
梅韵涵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担忧：“可是你爸他……”
“我知道。”龙斯誉打断她，眼神里带着少年人的倔强，却又藏着一丝疲惫，“我会跟他谈，但我不会放弃我们的约定。”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别担心这些，明天我送你回去，你好好准备统考，还有不到一个月了，别分心。”
梅韵涵还想说什么，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来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看到龙斯誉，都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打招呼：“小少爷。”他们是龙氏集团的高管，来探望龙震霆的。
龙斯誉点了点头，拉着梅韵涵往旁边让了让。那些人走过的时候，目光都在梅韵涵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神里有好奇，也有探究——他们都知道龙家的规矩，能被龙斯誉带到医院来的女孩，绝不是普通朋友。
等电梯门关上，梅韵涵才小声说：“其实我不用马上回去，我周末没课，我可以在这里陪你，帮你打打下手。”她不想让龙斯誉一个人扛着这些，哪怕只是帮他买份饭、递瓶水也好。
龙斯誉犹豫了一下，看着她眼里的坚持，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但你只能待两天，周一必须回去。”他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也确实，有她在身边，他心里能踏实些。
两人找了家离医院不远的酒店，梅韵涵放好行李，就跟着龙斯誉回了医院。吴妈看到梅韵涵，倒是很热情，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还偷偷给她塞了个苹果：“姑娘，你别往心里去，先生他就是嘴硬，其实人不坏。”
梅韵涵笑了笑，接过苹果：“我知道，吴妈，谢谢您。”
接下来的两天，梅韵涵就像个小尾巴，跟着龙斯誉在医院里转。他去给龙震霆送药，她就站在病房外等；他去应付来访的亲戚高管，她就帮他整理带来的文件；他偶尔坐在走廊里发呆，她就默默递上一杯热咖啡，陪他一起坐着。
龙震霆对梅韵涵的存在，始终没什么好脸色，却也没再赶她走。有时候梅韵涵帮吴妈给病房换鲜花，他会冷不丁地问一句：“你学画画的？”
梅韵涵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嗯，学的美术专业，准备考南方的美院。”
“美术？”龙震霆哼了一声，“能当饭吃吗？”
梅韵涵握着花瓶的手紧了紧，刚想回答，龙斯誉就走了进来：“爸，涵涵的画拿过全国金奖，以后能当设计师，比在公司里混日子强。”
龙震霆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梅韵涵看了龙斯誉一眼，心里暖暖的——他总是这样，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出来替她说话。
周日下午，梅韵涵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整理画稿，准备回酒店收拾行李。龙震霆的助理忽然走过来，递给她一个信封：“梅小姐，先生让我交给您的。”
梅韵涵愣了一下，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纸条上是龙震霆的字迹，刚劲却带着病后的无力：“离开斯誉，这张卡里的钱，够你在南方安稳生活，也够你读完大学。”
梅韵涵捏着那张银行卡，指尖冰凉。她忽然想起龙斯誉说过，他父亲最擅长用“利益”解决问题，原来真的是这样。她把银行卡和纸条放回信封，递给助理：“麻烦你还给龙先生，告诉他，我和斯誉在一起，不是为了钱。”
助理愣了一下，没接，只是说：“先生说，您最好想清楚。龙家的门槛，不是谁都能跨进来的。”
“我没想过要跨进龙家的门槛，”梅韵涵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只是想和龙斯誉一起，走到我们想去的地方。”
助理叹了口气，接过信封，转身走了。梅韵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发慌——她不怕龙震霆的刁难，却怕这些压力，会让龙斯誉为难。
晚上，龙斯誉送梅韵涵去机场。路上，梅韵涵没提信封的事，只是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逝的夜景。快到机场的时候，龙斯誉忽然停车，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这个，你拿着。”
梅韵涵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银色的戒指，款式很简单，只有一圈细细的纹路，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誉”字，还有一个更小的“涵”字，藏在纹路的缝隙里。“这是……”
“我之前攒钱买的，本来想等你统考结束再给你。”龙斯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我想告诉你，我说到的，都会做到。”他拿起戒指，想帮她戴在手上，却发现她的手指有些凉，“等我们到了清深，我再给你买个更好的。”
梅韵涵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抬手抱住他，声音带着哭腔：“不用更好的，这个就很好。龙斯誉，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龙斯誉拍着她的背，声音也有些沙哑：“别等太久，我会很快去找你的。”
广播里传来登机提示，梅韵涵擦干眼泪，拿起行李箱：“那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也……也照顾好你爸。”
龙斯誉点了点头，看着她转身走进安检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他才转身离开。坐回车里，他看着副驾驶上梅韵涵落下的围巾，上面还带着她的味道，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他拿出手机，给梅韵涵发了条消息：“到了给我报平安，别熬夜画画，记得吃饭。”
刚发出去，手机就响了，是吴妈的电话，带着哭腔：“小誉……你快回来！先生他又不舒服了！说要找你……”
龙斯誉的心猛地一沉，挂了电话，立刻发动车子往医院赶。路上，他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一边是他和梅韵涵约定好的星辰大海，一边是父亲用生命筑起的荆棘高墙，而他，必须在这中间，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回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医生正在给龙震霆做检查，监护仪的声音刺耳地响着。龙震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到龙斯誉进来，他的眼睛动了动，示意医生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俩，龙震霆才开口，声音虚弱得像随时会断：“你……真的不打算改志愿？”
龙斯誉走到床边，点了点头：“是。”
龙震霆沉默了很久，久到龙斯誉以为他睡着了，他才又开口：“我知道……我管你管得太严，你心里有怨。”他顿了顿，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脆弱，“我年轻的时候，吃过太多苦，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龙家的基业，迟早是你的，我只是想让你……少走点弯路。”
龙斯誉看着父亲眼角的皱纹，心里忽然一阵发酸。他知道父亲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用错了方式。他蹲下身，看着父亲的眼睛，声音很轻：“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有我想走的路，有我想守护的人。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自己的方式证明。”
龙震霆看着他，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慰，还有不舍。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给你机会。但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龙家都是你的后盾。”
龙斯誉的心里猛地一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着父亲，第一次觉得，父子之间那道冰冷的墙，好像裂开了一道缝隙，有光透了进来。
他拿出手机，给梅韵涵发了条消息：“涵涵，我们离约定，又近了一步。”
窗外的夜很深，星星在云层里若隐若现。龙斯誉知道，未来还有很多挑战在等着他，但只要一想到梅韵涵在南方等着他，想到他们约定好的“顶端相见”，他就觉得，所有的困难，都值得。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们一起努力，总有一天，他们会在属于自己的星辰大海里，紧紧相拥。
（第三卷 第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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