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之前,记忆神殿,无数记忆光球如同受惊的萤火虫,以往日不曾有过的频率无序地流转、碰撞,映照出女神本人苍白而凝重的面容。
她刚刚完成了一次极其危险的“回溯”。
并非主动探索,而是一段被强行“塞入”她浩瀚记忆之海的碎片,如同毒蛇般突兀地苏醒——那是关于倪克斯的神殿前,冥后莫提斯无声的站立,以及一缕被最纯粹“夜幕”包裹、连感知都能吞噬的“礼物”,融入莫提斯神躯的瞬间。
这段记忆本身已足够骇人,但更让谟涅摩叙涅通体冰寒的是其背后的意味。
倪克斯是故意的。
那位三相一体的原始古神,执掌黑夜与命运,若她真想彻底隐匿一件事,即便是记忆的化身也无法窥见分毫。
这片段能如此清晰、如此不容置疑地呈现在她“眼前”,只有一个解释:倪克斯允许她看到,甚至……是刻意让她看到。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被拖入了棋盘,成为了黑夜女神某个深远布局中的一环,一个被动的信使,亦或是一枚警告的棋子?
无论哪种,都预示着足以让她这等古老泰坦也粉身碎骨的巨大麻烦。
恐惧,如同冥河的冷水,浸透了她的神格。
她本能地想逃离,想将这段记忆深埋,装作一无所知。
但理智告诉她,从她“看到”的那一刻起,她便已无法脱身。
倪克斯让她知道,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捆绑。
逃避?只会让那永恒的黑暗更快地吞噬自己。
在极致的恐惧与权衡之后,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反而取代了慌乱。
“既然无法避开,那就主动站到……或许能提供些许庇护的一方。”
她喃喃自语。
于是,当哈迪斯的锋芒展露时,她做出了那个令众神惊讶的决定:主动前往,吞下石榴籽,将自己与冥界牢牢绑定。
这不仅是寻求庇护,更是一种表态,一种向倪克斯和莫提斯表明她已“认命”、不会泄露秘密的屈从,同时也是将自己置于哈迪斯眼皮底下,以期祸水东引时能获得一线生机。
然而,在完成这一切,正式成为冥界一员后,看着那位将她接入冥界、赋予她职责的冥王,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滋生。
那并非爱恋,而是一种基于漫长生命阅历的、近乎怜悯的同情。
哈迪斯,这位凭借自身力量与智慧挣脱囚笼、建立秩序的强者,恐怕尚未意识到,他最为信赖、日夜相伴的冥后手中,握着怎样一件源自远古、足以扭曲心智与命运的恐怖武器,而这份武器,很可能来自于一位乐见其成的原始神的“馈赠”。
她不能明说。提及倪克斯的名讳本身就可能引来注视,直接点破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她无法完全沉默。
在这一日,向哈迪斯汇报完关于亡魂记忆归档的细则后,谟涅摩叙涅并未立刻离去。
她悬浮的记忆光球速度放缓,如同犹豫的心绪。
“陛下,”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古老的沙哑,但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晦涩。
“梳理记忆长河时,偶尔会触及一些……非常古老,甚至被刻意遗忘的涟漪。”
哈迪斯抬起眼眸,紫晶般的瞳孔静默地注视着她,等待下文。
谟涅摩叙涅没有与他对视,她的目光仿佛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聚焦于一段不存在的影像。
“爱欲……厄洛斯……其力量并非仅仅带来欢愉。在远古,它曾是最危险的武器,能令星辰坠陨,使法则崩坏。它侵蚀意志,扭曲盟约,甚至能……在无声无息间,篡改命运的轨迹。”
她的话语非常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枷锁中拖出。
“它就像最甜美的毒药,往往包裹在看似无害、甚至充满‘善意’的外衣之下。拥有它者,或许自身都未曾完全洞悉其全部的……危险性。尤其当它与‘隐秘’相伴时,更是防不胜防。”
说到这里,她戛然而止。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她点出了“厄洛斯”的名字,暗示了其可怕本质,提及了它可能被“善意”包裹,并与“隐秘”相关。
她希望哈迪斯的智慧,能够从这破碎的线索中,拼凑出足够接近真相的图景。
她微微躬身,不再多言一句,身影随着流转的记忆光球,缓缓退入了神殿更深处的阴影之中,留下哈迪斯独自坐在王座上,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敲击着王座扶手的、戴着“决绝之链”所化指环的食指,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谟涅摩叙涅带着她那隐晦的警告离去后,冥府殿堂陷入了比以往更深沉的寂静。
哈迪斯依旧端坐于王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由“决绝之链”化成的、色泽暗沉、触感冰冷的指环。
他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幽暗的星云在缓慢旋转,消化着记忆女神那破碎却惊心动魄的暗示。
厄洛斯……远古的武器……甜美的毒药……与“隐秘”相伴……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通往令人不安真相的门。
谟涅摩叙涅不敢明言,但指向已经足够清晰。
与“隐秘”相伴,扭曲盟约…莫提斯?
她会有厄洛斯的危险神力吗?
联想到克罗诺斯最后时刻那诡异爆发的粉红色神力,以及其核心缠绕在神王位格上的厄洛斯本质,哈迪斯的心中一片冰寒。
谁会给她呢?能接触到厄洛斯神力的除了原始神们就只有神王克罗诺斯了…
盖亚?不,她没有动机。而且,神力特征明显的她怎样也不可能瞒过他与莫提斯接触。
瑞亚?作为曾经的神后,她确实可能接触到。但她在克罗诺斯暴露出厄洛斯神力时的惊讶不似作假。
倪克斯?对,她确实最有可能。
不论是为了平衡,还是为了制约他,或是……为了促成某种符合她命运轨迹的“必然”。
她有动机,也有资格。作为夜神的她同样也是最有可能瞒过他与莫提斯接触的神。
而莫提斯,他的冥后,他智慧的伴侣,她知道手中掌握的是何物吗?
她是被利用,还是……心甘情愿地接纳了这份力量,作为守护她那“永恒”盟约的最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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