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虽寒风凛冽，可炮竹声时有响起，到处张灯结彩的，一派喜悦之色。
在周家小院对面的楼梯口，一道矮瘦的身影，隐身楼梯下的暗处，正贪婪而怨恨的从窗口玻璃处，窥视着周家团聚的场景。此人，正是李昊东。
他裹着一件新的长棉袄，头上戴着帽，帽檐压得很低。一双与他年龄不符的眼睛里，充满着怨毒和贪婪，甚至带带着扭曲的依赖。
他看到对面屋子里，灯光温暖明亮，桌上菜肴丰盛。屋里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尤其是那个贱种，竟穿着光鲜的新衣，被周家人簇拥着，呵护着。
“这些都应该是我的！”强烈的嫉妒和仇恨涌上心头，他紧紧的攥住自己的手，只敢低声喃呢，只怕声音从胸腔里吼出来。
凭什么！同样是重活一世，周知微不但能找到并认回那个贱种，还有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做教辅，开公司。而他，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躲在这暗处窥伺？
想到这里，一股暴戾的冲动瞬间窜上心头，他想立刻冲出去，闯到那屋子里，撕碎那温馨的场面。
可是老章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出了事，嘴巴闭紧点，别指望老子会救你。”
是啊，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死死掐住掌心，指甲刺进肉里，尖锐的疼痛，让他冷静了许多。
他不能自投罗网。他裹紧棉袄，又缩回了楼梯暗处......
周家小院的热闹一直到晚饭后，兄妹四个才从大哥家出来，各自回家。
宏宇坐在李卫民的自行车后座上，抱着建波送给他的航空模型，一脸兴奋的给父亲，母亲讲解着这模型的结构。
周知微骑着车，与李卫民并排，看着宏宇神采飞扬的样子，嘴角的笑一直没停下。
昏暗的路灯下，李昊东跟着他们从周海洋家到碧罗街。他看着李卫民小心翼翼的护着李宏宇那个贱种，看着周知微脸上的微笑。这些都像钢针般扎进了他的心上。
他想起周知微发现他不是她亲儿子后，对他的态度，以及她看他的眼神。前世的周知微，即使他常常对她无礼，甚至忤逆她，她也从未用那种冰冷淡漠的眼神看过他。那时的她，一切都是他的呀！
回到碧罗街后，周知微走在后面。她支好自行车，却没有立即进屋，而是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巷子和路口。
这一路回来，她总感觉有股莫名被窥视的感觉。途中她下意识的猛回头看过，却没有看到什么。
不但楼梯口什么也没有，连巷口也空空如也，只有枯黄的树叶和鞭炮的碎片被风吹得打旋。
“知微，怎么啦？”李卫民看她迟迟不进门，走了过来，伸出头往外面看了看，“谁在外面吗？”
“没有，”周知微把门带上，“也许是我的错觉。没事了，走，咱们陪着宏宇去守岁吧。”
“好。”夫妻俩双双坐到了客厅的软垫上，听着宏宇展示飞机模型。
远处，李昊东把手放进衣兜里，低着头，转身出了巷子。他抬头看了看夜空，不时有绚丽的烟花腾空而起，欢呼声此起彼伏。
可这片热闹，不属于他。他狠狠的回头看了一眼碧罗街，然后往城外走去。
到处欢天喜地过大年，马草坪那两间木板房里，却照样凄凉阴冷。
李老太又被送到了大女儿家后，这里只有李卫国和宋兰花住着。因为过年，李强也被批了四天假，大年三十清早他就回来了，还带回了十块钱和五斤面条。
虽然现在没有粮票也可以买到粮食了，但不在定量范围，价格要贵一些。李卫国他们除了集体分下的定量，哪有钱去买贵的面条？
李强虽说是当学徒，可到过年了，让徒弟空手回去过年，也说不过去。他师父就给了他十块钱和五斤面条的粮票，算是过年福利了。
李翠翠自从跟人去了南方，除了定时寄钱回来，人没回过一次。
李卫国拖着一条腿，靠在门槛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李强当学徒的事。
李强已经十四了，也已经学会了抽烟。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软塌塌的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根，递给父亲，再抖出一根，放到自己嘴里。然后摸索着火柴，先给父亲点上，再点自己嘴上的。
这是一个来订家具的客人丢给他的，只剩半包了，听说是好烟。他特意留了几根回来。
“爸，怎么样？”李强深吸了一口，烟雾萦绕中，他眯了双眼，“比你那卷烟强多了吧？”
“嗯 ，这滋味，过瘾！”李卫国贪婪的吸了一口又猛的再吸一口，他最近连便宜卷烟都没怎么抽了，天知道他有多馋这一口。
“强强，”宋兰花端着个搪瓷盆子进来，她刚给祖宗烧了些纸钱，求他们保佑来年。见李强父子正一起吞云吐雾，惊叫，“你......你怎么能抽烟？你才......”
“李卫国，你是死人吗？怎么能让儿子抽烟？小小年纪，就开始抽烟了，你想让他跟你一样，当个烟鬼吗？”
“住嘴！咳咳......”李卫国刚站起来，想痛斥宋兰花几句，突如其来的猛烈咳嗽让他骂不下去了。
他一直咳到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身子也痉挛着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纵是浑身都发颤了，他手指间夹着的烟却一直稳稳的。
李强冷冷的看着，像个陌生人一样，无动于衷，只顾着眯着眼吸他手上的烟。
半晌，李卫国才缓过来，重新坐下后，他迫不急待的把烟叼进嘴里，美美的吸上一口。
“我看你什么时候死在这烟上。”宋兰花没好气的骂了他一句，不再理他们父子俩，走出了木板屋。
身后传来李强那正在变声的鸭公似的的声音，“爸，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明明，二叔和婶婶什么都顺着我们的，妈为什么要跟姨妈一起换了孩子......”
听到这里，宋兰花脚下一趔趄，寒风吹到她单薄的衣服上，浑身冷得直颤抖。她急走几步，摸黑坐到了荒田埂上，看着不远处的城区，正放着炮竹和烟花，不由向裹紧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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