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这激动的一嗓子，把屋里正跟鸡腿奋战的大丫惊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间差点把碗碰倒，待听清母亲喊的是什么，她也顾不得许多，扶着桌子有些笨拙地站起身，探头朝院门方向望去。
这一看，她也愣住了，随即脸上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鹿哥哥！苏姐姐！真的是你们！”她激动地想迎上去，却被李姨一个箭步冲回来按回椅子上。
“我的小祖宗诶！你慢着点！磕着碰着可怎么得了！”李姨心有余悸，转而对着鹿彦祖和狐媚子，脸上笑开了花，语气带着嗔怪却又满是欢喜，“你们这两个孩子！这一年多跑哪儿去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可把我们这些老街坊担心坏了！快坐，快坐！还没吃饭吧？正好，家里刚做好饭，添两双筷子的事儿！”
鹿彦祖看着这熟悉又温馨的场面，心中也是一暖，忙道：“李姨，您别忙活了，我们……”
“什么别忙活！到了这儿就跟到家一样！”李姨不容分说，已经利落地转身去碗柜拿碗筷，一边絮叨着，“大丫，快去里屋再拿两个凳子出来！……哎哟你看我，她都这样了，鹿小哥你们自己拿，就在门后头！”
狐媚子，或者说此刻在李家母女眼中的苏姑娘，看着这忙乱又充满烟火气的场景，唇角噙着真切的笑意。
她主动上前一步，柔声道：“李姨，许久不见，您精神头还是这么好。快别为我们忙了，我们自己来就好。”说着，便自然地走到门后去拿凳子，动作娴熟，仿佛从未离开过。
李姨看着她这般，心里更是喜欢，拉着她的手道：“还是苏丫头贴心，不像这小子，”她瞟了一眼正帮忙搬凳子的鹿彦祖，“当初要不是你千里迢迢寻到这龙岩镇来，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飘着呢！”
鹿彦祖闻言，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这是他以前在街坊里立下的人设——人不错，热心肠，但总有点不着调，直到这位苏姑娘寻来，才算安定下来。
大丫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鹿哥哥，你当初可没少让大家操心！还是苏姐姐来了才好！”她拉着狐媚子的手，亲热地说：“苏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都没人陪我说话解闷了！”
狐媚子笑着拍了拍大丫的手，语气温柔：“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看你这样子，日子过得定是极舒心的。”她目光落在大丫隆起的腹部，带着真诚的祝福。
提到孩子，大丫更是高兴，摸着肚子道：“还行吧！就是闷得慌。苏姐姐，你跟鹿哥哥……”她话没说完，就被李姨打断。
李姨看着自己女儿浑圆的肚子，又瞅瞅狐媚子依旧纤细的腰身，忍不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鹿彦祖说道：“鹿小哥啊，不是李姨说你，你看我们家大丫，跟苏丫头差不多时候成的家，这都要当娘了！你们俩这……怎么还没点动静呢？”她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语气关切催促，“可得抓紧点啊！苏丫头这么好的媳妇，你可得上点心，早点生个大胖小子，也好让我们这些老邻居沾沾喜气！”
这话一出，鹿彦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接话。
狐媚子见状，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故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鹿彦祖，脸上做出嗔怪的表情，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些许委屈：“听见没有？李姨都发话了！都怪你不上心！”这一下，直接把锅全扣在了鹿彦祖头上。
鹿彦祖被内外夹击，更是窘迫，只能打着哈哈：“这个……这个……不急，不急哈！李姨，咱们吃饭，吃饭！这鸡腿真香！”他试图转移话题，夹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含糊道：“说起来，咱们龙岩城变化可真大啊！我记得我们走的时候，还只是个雏形，这一回来，好家伙，这城墙，这街道，都快认不出来了！”
提到龙岩城的变化，李姨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暂时放过了催生的话题，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可不是嘛！你们是赶上了好时候喽！自从升格成了城，洛神宗的仙师老爷们对咱们百姓那叫一个好！去年仙门招收弟子，就在城中央的大广场上，那叫一个热闹！人山人海的，听说有好几个咱们城里的娃娃被选上了呢，光宗耀祖啊！”
大丫也兴奋地补充：“对对对！还有啊，去年仙师老爷们说准备开采那座大灵矿，为了安全，把周边村镇的人都迁进城来了，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还在城外用了仙家手段，硬是把那条老河道给改了，开辟出好大一片良田！现在城里人多，热闹，但也安稳，从来没听说过有仙师老爷欺负咱们普通人的事儿！”
鹿彦祖一边听，一边点头附和，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洛神宗这是在自己山门脚下的核心地盘精心经营呢，自然是政通人和，百业兴旺。在这龙岩城里，哪个不开眼的修士敢闹事？那简直是嫌命长了。他嘴上却赞叹道：“洛神宗的仙师们真是慈悲为怀，是咱们龙岩城的福气啊！”
狐媚子也适时开口，声音温婉动听：“是啊李姨，听您和大丫这么一说，我们都觉得回来对了。这龙岩城如今这般繁华安稳，比我们当初离开时不知好了多少，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李姨听得眉开眼笑，越发觉得这苏丫头懂事会说话，比那个只会打哈哈的鹿小哥强多了！
她拉着狐媚子的手，又开始絮叨起城里哪家铺子的布料好，哪家的点心新鲜，仿佛要把这一年多没说的话都补上。
鹿彦祖看着相谈甚欢的三个女人，自己倒像是成了局外人，只能无奈地摸摸鼻子，埋头吃饭，心中暗叹：唉，果然还是这样，只要晚晚在，自己永远是那个被针对和对比的对象。
鹿彦祖夹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含糊道：“说起来，咱们当初那些老街坊，现在都还好吧？搬过来后还适应吗？”
提到老街坊，李姨脸上露出感慨的神色：“都好，都好！大家伙儿刚搬过来那阵子是有点不习惯，现在都安定下来了。说起来啊，咱们那条老街还真是出了几个有出息的！”
她放下筷子，如数家珍般说道：“就街口老王家那个二小子，王磊，记得不？皮得上房揭瓦的那个！去年洛神宗招弟子，嘿，你猜怎么着？竟然被测出有灵根，给选上啦！现在人家是仙师老爷的预备弟子啦，可给他爹娘长脸了！”
“真的？”鹿彦祖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王家小哥，还真没看出来！”
“可不是嘛！”李姨说得兴起，“还有老张家的丫头，小名秀儿那个，女大十八变，出落得可水灵了！年前嫁给了东市绸缎庄刘掌柜家的小儿子，那聘礼，足足抬了八抬！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似的。”
狐媚子也适时露出温和的笑容，轻声道：“秀儿妹妹性子温婉，配得上这样的好姻缘。真是替张婶高兴。”
“高兴，都高兴！”李姨拍了下大腿，又压低了些声音，“不过也有愁人的。就后街老赵家那个大小子，比你还大几岁岁呢，鹿小哥，眼瞅着都快三十了，媳妇还没着落，可把他爹娘急坏了，见天儿地托人说媒。”
大丫也插嘴道：“娘，您还说呢，赵大哥那是眼光高！我听说他自个儿在码头那边弄了个货栈，生意做得不错，心思都放在挣钱上了。”
“挣钱要紧，成家生娃更要紧啊！”李姨感慨了一句，又看向鹿彦祖和狐媚子，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自明。
鹿彦祖赶紧低头扒饭，假装没看见。
李姨笑了笑，继续道：“不过咱们大多数老街坊啊，日子都挺安稳。像你徐叔，还是干他的老本行，在城南这片做木匠活，手艺好，找他的人不少。大家虽说换了地方，但邻里邻居住得都不远，互相也有个照应，比当初在镇子里时也不差什么。”
看看天色不早，鹿彦祖便起身告辞：“李姨，大丫，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得先去城东那宅子看看，收拾收拾，就不多打扰了。”
李姨闻言，虽然不舍，但也知道他们长途跋涉回来，定然疲乏，需要安顿，便不再强留：“行，那你们快去！那宅子空了一年多，怕是积了不少灰，今天先简单收拾一下能住人就行。缺什么短什么，尽管过来拿，或者让大丫她爹给你们送过去！”
大丫也扶着腰站起来，脸上满是依恋：“鹿哥哥，苏姐姐，你们这次回来，可要多住些日子啊！”
鹿彦祖和狐媚子对视一眼，鹿彦祖脸上露出些许歉意，开口道：“李姨，大丫，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回来，待不了几天，看看大家，安顿一下宅子，就得走了。”
“啊？这就要走？”李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大丫也愣住了，眼圈瞬间就有些发红。
狐媚子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大丫的手，又看向李姨，柔声解释道：“李姨，大丫，你们先别急，听我们说。这次我们回老家，遇到了一件天大的机缘。”
她顿了顿，语气郑重，“我们一位族中长辈，多年前外出闯荡，如今竟在一处仙山福地谋了个管事的职位。这次回去恰好遇上，长辈见我们二人还算灵醒，便决定带我们回山，引我们踏入仙门，修行道法。”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把李姨和大丫都震住了。
“仙……仙门？”李姨张大了嘴，看看鹿彦祖，又看看狐媚子，脸上满是难以置信，随即又化为惊喜，“你们……你们也要成为仙师老爷了？”
鹿彦祖点点头，接口道：“是的李姨。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不能耽误了长辈的安排。这次回来，就是特意来看看大家，也好了却一桩心事，免得大家一直挂念。”
李姨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拉着两人的手，语无伦次：“好，好！这是天大的好事！光宗耀祖啊！我们这条街，真是风水宝地，先是老王家的二小子，现在又是你们……太好了！”
大丫虽然也为他们高兴，但想到刚见面就又要分离，而且这一别恐怕更是仙凡殊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眼泪终究是没忍住，掉了下来：“苏姐姐……鹿哥哥……我舍不得你们……”
狐媚子心中也是一软，拿出绢帕替大丫擦了擦眼泪，温声安慰道：“傻丫头，这是好事，哭什么。我们入了仙门，修行之余，若是得了空闲，或许也能回来看望大家。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比什么都强。”
说着，狐媚子从袖中取出两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瓷瓶，一个白色，一个灰色。她将瓷瓶放到李姨手中，恳切地说道：“李姨，这两瓶丹药您收着。这白瓶里是安宫丸，最是安神养胎，适合大丫这样有身子的人，每月服用一颗即可，切不可多服。这灰瓶里是补气丹，对于寻常的体虚气弱、精力不济有奇效，年纪大些的叔伯姨婶若是感觉身子乏了，服用一颗也能提振精神。里面各有二十颗，麻烦李姨分给相熟的老街坊们，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
李姨拿着这两个看似普通却分量沉重的瓷瓶，手都有些颤抖。
仙家丹药！这可是万金难求的宝贝！她看着眼前这对即将踏入仙门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既为他们高兴，又充满了不舍。
“这……这太贵重了……”李姨声音哽咽。
“李姨，您就收下吧。”鹿彦祖语气真诚，“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只是我们夫妇二人的一点心意。”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从储物袋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是黄澄澄的七锭金子，每锭看起来都有十两重。
“李姨，这个您也务必收下。”鹿彦祖将布包塞到李姨手里，不等她推拒便解释道，“您也知道，我们这次回老家，那位长辈在仙门管事，也赏赐了些黄白之物。我们此去仙山，这些俗物用处不大，便想着带回来。”
他指着这些金子，语气恳切：“这里一共七份，每份大约十两多。当初我修缮那老宅时前前后后七八家街坊，帮着忙活了快一个月，日日帮忙做饭、打下手，那份情谊，我一直记在心里。这点金子，请您务必代为转交给那七家关系最要好的老街坊，就说是我们小两口的一点心意，感谢他们当年的援手之恩，也让他们的日子能宽裕些。”
李姨看着手里金灿灿的元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可不是小数目！十两黄金，换算成白银就是一千两！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她慌忙就要推回去：“这不行！这绝对不行！鹿小哥，苏丫头，这太……太多了！丹药是仙家宝物，我们感激，可这金子……”
狐媚子连忙按住李姨的手，柔声劝道，声音压低了些：“李姨，您听我们说。这金子您务必收下，但切记，不要声张。”她眼神扫过门外，示意要低调，“分给那几家人时，也千万嘱咐他们，莫要对外人提起金子来源，只说是远亲接济或是自家积攒的便好。财帛动人心，我们也是怕给他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鹿彦祖也连连点头：“对对，李姨，您就帮我们这个忙吧。当初要不是大家伙儿帮忙，那老宅还不知道要修到猴年马月。这点谢礼，您要是不帮我们送出去，我们走得也不安心啊！就当我们提前给各位叔伯姨婶的养老钱，或者给家里孩子们添置点产业。”
李姨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金子和丹药，又看看眼前两个年轻人真诚而坚持的目光，想起当初鹿彦祖刚来龙岩镇时，大家确实没少帮他，尤其是修缮那处破旧老宅时，几乎半个街坊都出了力。
她明白，这是两个孩子知恩图报，也是借此了却尘缘。她眼圈泛红，终是重重点了点头。
“好……好孩子，李姨……李姨替大家谢谢你们！你们放心，我一定偷偷地、一份不少地交到他们手上，也一定嘱咐他们守口如瓶。”她声音哽咽，带着郑重无比的承诺。
最终，在李姨激动又不舍、大丫含泪的目光中，鹿彦祖和狐媚子离开了这个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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