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春季清淤的命令如期而至。浣衣房旁的寒潭边，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数十名仆役被抽调至此，拿着各式工具，开始清理潭底积年的淤泥与杂物。监工的管事大声吆喝着，浑浊的泥水被一桶桶提起，泼洒在岸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与腐殖气味。
赫连桀混在人群中，手持铁锹，与其他仆役并无二致，沉默地劳作着。他低垂着眼睑，将所有情绪与意图深深掩藏，唯有偶尔扫向潭水深处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他知道，这是凌玄霜的试探，也是一场危机并存的机会。人多眼杂，行动不便，但混乱的场面，也为他提供了浑水摸鱼的绝佳掩护。
他刻意控制着清理的速度，不疾不徐地向着昨日发现异物的那片岩壁区域靠近。同时，他将体内那丝气流运转到极致，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以他为中心悄然散开，捕捉着周围每一个人的位置、动作，乃至监工视线的转移。
机会稍纵即逝。
就在监工被另一侧因淤泥滑倒引发的短暂混乱吸引注意力的瞬间，赫连桀动了。他看似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向前扑去，手中铁锹“脱手”飞出，恰好落入了那片深洼附近的水中。
“没用的东西！连个家伙都拿不住！”附近一名仆役低声骂了一句。
赫连桀没有理会，他顺势弯腰，将大半身子探入冰冷浑浊的潭水中，假装摸索寻找铁锹。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墨玉环传来清晰的冰凉感。但他毫不在意，全部心神都集中于水下。
右手在淤泥中胡乱摸索，吸引可能的视线。而他的左手，则如同最灵巧的水蛇，精准地探向记忆中那异物的位置！指尖触及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心中猛地一凛！
就是它！
他五指猛地收拢，牢牢抓住那尺余长的异物，触手处传来的同源能量波动让他几乎要战栗起来。没有丝毫犹豫，他借着直起身子的动作，极其迅速地将那异物顺着袖口滑入内衫，紧贴着小臂绑缚固定。冰冷的异物紧贴着皮肤，传来一阵阵奇异的麻痹感。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之间。当他握着“找回”的铁锹，浑身湿漉漉、狼狈地站起身时，监工的视线才刚刚转回，只当他是寻常失足，骂骂咧咧地催促他继续干活。
成功了！
赫连桀心中巨石落地，随即被更大的激动与好奇取代。他强忍着立刻探究那异物的冲动，重新投入到机械的劳作中，只是那低垂的眼眸深处，已燃起了两簇幽暗的火焰。
不远处的回廊下，萧清弦负手而立，目光淡淡扫过清理寒潭的人群。
他的视线在赫连桀方才“失足”的那片水域略微停留。虽然赫连桀的动作极其隐蔽迅速，但那一瞬间气息的微妙变化，以及他起身时袖口处一闪而逝的、不自然的紧绷感，并未完全逃过萧清弦的眼睛。
“果然……有所得么？”萧清弦心中了然，却并未声张。他只是默默记下了那片水域的位置，以及赫连桀此刻看似平静、实则内里波涛汹涌的状态。
冰心堂内，水玉壁上映照着寒潭边忙碌的景象。
凌玄霜的目光掠过人群中的赫连桀，在他湿透的衣衫和略显“狼狈”的姿态上停留片刻。墨玉环并未传来异常的能量波动，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
“倒是沉得住气。”她唇角微勾，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本王还以为，你会忍不住当场研究那‘宝贝’呢。”
她并不急于知道赫连桀得到了什么。她享受的是这种猫捉老鼠的过程，看着猎物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一切仍在掌控之中。
“清淤结束后，让他休息半日。”凌玄霜吩咐道，“毕竟……‘辛苦’了。”
她要给他一点独处的时间，看看他拿到那东西后，会做些什么。
是夜，寒寂院。
确认无人监视后，赫连桀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截紧贴小臂绑缚的异物。
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他仔细端详。这是一截断刃，通体呈暗沉的青黑色，材质非金非铁，触手冰凉滑腻，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被暴力折断。断口处隐约可见细密的、如同冰裂般的纹路。整截断刃不过尺余长，却沉重异常，散发着一种古老而锋锐的气息。
最让他心惊的是，当他将体内那丝气流缓缓注入断刃时，断刃表面那些冰裂纹路竟隐隐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幽光！而与此同时，他怀中的石片，竟也自发地微微发热、震动起来！两者之间，仿佛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共鸣！
这断刃，果然与石片同源！
他尝试着，将石片与断刃靠近。就在两者相距不足一寸时，异变陡生！
石片与断刃同时光芒大盛！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纯、磅礴、且带着无比锋锐之意的冰寒之力，猛地从两者接触点爆发出来，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入赫连桀的体内！
“呃！”
赫连桀闷哼一声，只觉得经脉如同被无数冰刀切割，剧痛难当！但这股力量虽然狂暴，却与他之前炼化的寒气同出一源，并未立刻造成毁灭性的伤害。他强忍着撕裂般的痛楚，拼命运转心法，引导着这股新生的、更具攻击性的力量在体内循环。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他那丝原本温和的气流，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同化、淬炼，变得愈发凝实、锐利！仿佛一柄被重新锻造开锋的利刃！
不知过了多久，那爆发的力量才渐渐平息。
赫连桀瘫倒在冰冷的床板上，浑身被汗水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抬起右手，心念微动。指尖，一缕比之前凝实数倍、闪烁着刺骨寒芒的气流悄然浮现，隐隐竟带着金属般的锋锐质感！
他看向那截断刃与石片，此刻它们的光芒已然内敛，但彼此之间那种紧密的联系却并未消失。
冰刃，终得砺锋之石。
而这新生的锋芒，将指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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