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练的汗水尚未干透，匆匆咽下粗糙的饭食，萧无涯便跟着人流，前往今日分配到的杂役地点——东院外围的一片低阶灵草药田。
杂役工作枯燥而耗费时间，无非是除草、捉虫、以最基础的《小云雨诀》引聚些许稀薄水汽灌溉。对于需要大量时间修炼的弟子而言，这无疑是一种煎熬，但萧无涯却做得一丝不苟。他发现，在药田劳作时，体内那躁动的煞气似乎能被周围灵草散发的微弱生机之气稍稍中和，变得温顺些许，这让他对这份工作少了几分排斥。
结束了一上午的劳作，下午则是所有外门弟子都必须参加的集中授课。授课地点在一座宽敞的传功堂内，今日讲授的，正是蜀山弟子修炼的根基——《蜀山基础心法》。
讲授心法的是一位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的中年修士，道号“明石”。他盘坐于蒲团之上，声音平直无波，却字字清晰，蕴含着对道法的深刻理解。
“《蜀山心法》，乃引天地清灵之气，淬炼己身，固本培元之根本。气走丹田，沿任督二脉小周天运转，过膻中，汇百会，下沉涌泉，复归丹田。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明石师傅详细讲解着心法运转的路线、要点以及需要注意的关窍。台下数百名外门弟子鸦雀无声，凝神聆听，不少人甚至拿出玉简快速记录。
萧无涯更是全神贯注，不敢漏掉一个字。他知道，这才是真正融入蜀山修行的关键。
讲解完毕，便是自行尝试运转。众弟子纷纷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尝试引导空气中浓郁的灵气入体。
萧无涯也依言照做。他屏息凝神，依照法诀指引，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精纯平和的天地灵气，缓缓吸入体内，尝试沿着那条陌生的经脉路线运转。
起初颇为顺利，蜀山的灵气远比山下浓郁温顺，很容易引入。然而，当那丝外来灵气按照《蜀山心法》的路线，即将进入丹田，并要与体内原本存在的力量进行初步交融时——
异变陡生！
一直沉寂盘踞在他经脉深处、刚刚被灵草生机安抚下去的煞气，仿佛被这截然不同的、带着蜀山特有锋锐剑意的纯净灵气彻底激怒！如同被侵入领地的凶兽，猛地苏醒过来，爆发出强烈的排斥与敌意！
那丝原本温顺的灵气瞬间被狂暴的煞气撕扯、吞噬！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经脉中猛烈冲突，如同冰火相交！
“噗——！”
萧无涯身体剧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一口鲜血猛地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只有一丝殷红从嘴角溢出。他只觉经脉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剧痛难当，整个丹田气海都翻江倒海般震荡起来！
他连忙散功，双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刻引起了周围弟子的注意。一道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惊讶、疑惑，以及更多的……那种早已习惯的疏离与审视。
“哼。”前方高台上，明石师傅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目光如冷电般射向萧无涯，眉头紧紧皱起，“才第一遍运转基础心法就能行差气岔？如此急躁冒进，根基虚浮！你体内气息混杂不堪，阴冷驳杂，分明是修炼了不入流的旁门左道，或是被阴邪之气侵染未除！如此底子，也敢来修我蜀山正宗心法？简直不知所谓！”
他的话语毫不客气，带着浓浓的失望与训斥之意：“若连最基本的气息纯正都做不到，无法调和内外，我劝你趁早放弃，免得走火入魔，废了修为，也是白白浪费宗门资源！”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萧无涯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无从辩起。难道要当众说自己身负绝世煞气？那无异于自绝于蜀山。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比晨练时更加刺耳。那些目光中的排斥感更重了。
萧无涯死死咬着牙，擦去嘴角的血迹，低着头，默默忍受着这一切。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林风，趁着明石师傅闭目不再关注下方，悄悄挪了过来，压低声音急急道：“无涯兄！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萧无涯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事……只是，灵气冲突……”
林风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强忍痛苦的表情，眉头紧锁，眼神闪烁，似乎在快速思考着什么。他忽然想起晨练时萧无涯念咒宁神的情景，脑中灵光一闪！
“我观你每次默念那静心口诀时，周身气息都会变得异常平稳！”林风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你快试试！在引气之前，先全力运转你那静心法门，把体内那……那不太对劲的气息彻底压下去，安抚住！然后再尝试引一丝丝灵气，就一丝丝！别贪多！看能不能成！”
“以静制动，先安内，再纳外！说不定能行！”
萧无涯闻言，眼中猛地亮起一丝微光！对啊！《静心咒》！他怎么会忘了这个！一直以来，他只将《静心咒》用于宁神和压制煞气暴动，却从未想过在修炼正统心法时主动运用它来创造平衡！
这无疑是极其冒险的尝试，但此刻，他已别无他法！
他不再犹豫，立刻重新盘膝坐好，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全力在心中默诵《静心咒》。一遍，两遍……灵台逐渐清明空灵，体内那因冲突而翻腾不休的煞气，在这股强大的定力作用下，如同被驯服的猛虎，极不情愿地、一点点地重新蛰伏下去，变得异常安静。
直到感觉体内气息彻底平稳下来，达到一种罕见的“空明”状态，他才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引动外界灵气。这一次，他只汲取了头发丝般纤细的一缕，控制着它，缓缓纳入体内，沿着《蜀山心法》的路线运转。
过程依旧如履薄冰！那缕细微的蜀山灵气进入体内后，依旧引起了煞气的本能躁动，但这一次，因为有《静心咒》构建的强大“静稳”场域作为缓冲和压制，冲突并未立刻爆发。他心神高度集中，如同走钢丝般，精细地操控着那缕灵气，避开煞气盘踞的核心区域，缓慢而艰难地完成了一个最小单位的周天循环！
当那缕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灵气最终成功沉入丹田时，萧无涯几乎虚脱，背后再次被冷汗浸透，但眼中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成功了！虽然艰难无比，虽然效率低得可怜，但他确实成功运转了《蜀山心法》！找到了一个在煞气干扰下修炼的可能！
他缓缓睁开眼，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一直紧张关注着他的林风，看到他眼中那抹喜色，也顿时松了口气，咧嘴对他笑了笑，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而高台上，原本闭目不再关注下方的明石师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眼眸微微睁开一条缝，瞥了萧无涯一眼。当他感受到萧无涯身上那虽然微弱却异常平稳、不再有冲突迹象的气息时，古板的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惊疑，随即又缓缓闭上，并未再多言，只是原本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
接下来的时间，萧无涯不敢再冒进，只是反复进行着这极其耗费心神的、以《静心咒》为先导的微量灵气循环。每一次成功，都让他对两者间的平衡多一分理解。
下课钟声响起时，他虽疲惫欲死，心神消耗巨大，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他知道，前路依旧漫漫，修炼速度可能远逊于他人。但他终于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崎岖却可行的路。
这条路上，有煞气这只拦路虎，也有《静心咒》这把钥匙。
而身旁，还有林风这样愿意在他困境时伸出援手、出谋划策的朋友。
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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