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内，林默指间的敲击声停了。
那不成调的节奏消失的瞬间，墙壁内部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精密齿轮卡入死角的“咔哒”声。萦绕不散的臭氧味里，混进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类似电路过载的焦糊味。
林默没有睁眼，但眼皮下的眼球停止了快速转动，陷入一种深水般的静止。他周身那种无形的、令人不安的“波动”感，非但没有随着他的静止而消散，反而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滴，缓慢而固执地扩散开来，将整个房间的空气染上一种粘滞的质感。
【深层意识对接协议，启动倒计时：十、九、八……】
冰冷的电子音在脑中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接近颅骨内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林默搭在腿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腹下的金属圆盘传来一阵微弱却尖锐的刺痛，像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个……警告？或者说，是一个来自器物本身的、冰冷的“确认”。
【七、六、五……】
空气开始变得沉重。那均匀的、毫无生命感的光线，似乎也黯淡了几分，仿佛能量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存在抽走。林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牵引力”，不是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核心，像深海中的漩涡，要将他拖入未知的黑暗。
【四、三、二……】
就在计数即将归零的刹那，林默一直平稳的呼吸，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违背所有生理规律的停顿。不是窒息，而像是……主动切断了与外界的气息交换，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同时，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并非任何防御性的壁垒或坚墙，而是一片绝对的空无，一片连“虚无”这个概念本身都不存在的、更原始的“前虚空”状态。
【一。对接开始。】
电子音落下的瞬间，林默感到自己的意识边界被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探知欲的力量触碰了。那不是粗暴的撞击，而是像水银一样，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试图映射、复制他意识结构的每一个细节。
然而，这股力量侵入那片“前虚空”的瞬间，就像光线射入黑洞，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没有返回任何信息。它探测到的，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无”。
控制室内，主屏幕上代表林默意识活动的波形图，没有出现预期的剧烈波动，反而瞬间坍缩成了一条近乎笔直的、毫无生气的基线。
“报告！对接通道已建立，但……但无法读取到任何有效意识信号！”艾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目标意识活动……消失了？！生理指标维持最低生存阈值，但意识层面……是空的！”
沃克脸色煞白：“不可能！就算是脑死亡也会有残留电信号！这……这像是意识被‘抽空’了！”
伊芙琳死死盯着那条平坦的基线，眼神锐利如刀。她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丝近乎狂热的专注。“不是消失……是‘隐藏’。他把自己的意识‘折叠’进了某个我们无法探测的维度。或者说，他主动将自己‘降维’到了我们的探测手段之下。启动全频段深度扫描！包括……非标准量子共振域！”
更强大的扫描波束笼罩了林默。这一次，那条平坦的基线终于开始出现微弱的起伏，但波形杂乱无章，充满了毫无意义的噪音，仿佛在探测一团混沌的星云，根本无法构建任何意识模型。
就在这时，林默一直握着的金属圆盘，突然不再是散发微光，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自主地、无声地在他掌心旋转起来。旋转的轨迹并非完美的圆形，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的扭曲感。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圆盘的旋转，林默紧闭的眼皮之下，开始渗出极其细微的、不是泪水、更像是某种苍白能量凝聚的“光尘”。这些光尘没有滴落，而是悬浮在他眼睫周围，微微闪烁。
【警告！检测到未知维度能量辐射！强度攀升！无法归类！】
【目标生理结构出现未知相变特征！数据库无匹配记录！】
刺耳的警报声在控制室响起。
伊默琳猛地站起，扑到控制台前：“停止对接！立刻停止！加强静滞力场！最高级别隔离！”
她意识到，这不是对抗，也不是防御。这是一种……“展示”。林默正在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甚至无法观测的方式，主动“演变”成某种更危险的、完全超出组织认知的存在。强行窥探，可能不是在解剖样本，而是在引爆一颗未知的炸弹。
对接被强行中断。扫描波束撤去。
纯白空间内，林默眼皮下的光尘缓缓消散，掌心的圆盘停止了旋转，恢复沉寂。他依旧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控制室里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他们刚才试图打开一扇门，却发现门后不是房间，而是吞噬一切的深渊。
伊芙琳缓缓坐回椅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重新定义Δ-07威胁等级……‘存在性未知’。所有针对他的主动探测无限期暂停。转为绝对静默观察。另外……不惜一切代价，加快对‘雏形容器’的搜索进度。她可能是我们唯一能理解……或者说，唯一能‘限制’他的途径了。”
地下废墟深处，苏婉踩过锈蚀的金属地板，发出空洞的回响。
绿光越来越近，空气中那股沉重的、仿佛来自地心的搏动感也越来越强。她跟着直觉，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隐约可见断裂的钢筋和垂下的藤蔓。空间的中央，并非她想象中的仪器或控制台，而是一个巨大的、向下凹陷的圆形坑洞。坑洞的边缘，散落着无数苍白的人形残骸——不是骨骼，而是一种类似陶瓷或硬化树脂的材质，破碎不堪，姿态扭曲，仿佛在极致痛苦中凝固。有些残骸上，还连接着早已断裂的、线缆般的诡异触须。
坑洞的中心，静静地悬浮着一块不规则的多面晶体，约有半人高，通体漆黑，却由内而外散发出那引导她而来的、幽冷的绿光。那股沉重的搏动，正是源自这块晶体。
这里不是什么控制中心。这是一个……坟场。一个意识或者说某种存在的坟场。
苏婉感到手中的金属片再次变得温热，甚至微微振动起来，指向那块黑色晶体。她脑海中的低语声也变得异常清晰，不再是杂乱的呢喃，而是仿佛无数个声音在重复着同一个破碎的词语：
“……基石……错误……放逐……”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坑洞边缘，低头望去。深不见底，只有黑暗。而那块黑色晶体，就像墓碑，又像是……某种被遗弃的“心脏”。
她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将手中的金属片，轻轻朝向那块黑色晶体。
刹那间，异变陡生！
黑色晶体的绿光骤然变得刺眼！一股庞大的、混乱的、充满痛苦和绝望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金属片与晶体之间无形的连接，猛地冲入苏婉的脑海！
她看到了！看到了无数穿着白色制服的研究员，围绕着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恐怖能量的存在（“圣杯”？），进行着疯狂的实验。她看到了实验失败，能量反噬，意识溶解，整个站点化为废墟……她也看到了这块黑色晶体，被作为“错误”的“基石”，封印于此，用以稳定（或者说镇压）这片空间残存的疯狂能量……
“啊——！”苏婉抱住头颅，跪倒在地，巨大的信息冲击几乎将她的意识撕裂。
就在这时，远在几十公里外的主控室内，代表林默生理指标的屏幕，再次出现了一个尖锐的、短暂的峰值！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深处，仿佛倒映出了一片幽深的、散发着绿光的废墟景象。
他“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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