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壁下的阴影,如同巨兽咧开的嘴角,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气息。林曦感知到的那一丝微弱信号,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固执地不肯熄灭,牵引着探索者的心神。
临时营地已经初步建立。赵烬带着机器人助手争分夺秒地检修“微风号”最关键的损伤,特别是着陆支架和引擎喷口的结构加固。顾夜珩在外围布设了震动传感器和简易激光绊索,警惕着这片陌生之地可能潜藏的任何危险。荒芜的世界里,时间仿佛凝滞了,只有双星缓慢划过昏黄天空的轨迹,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林曦和璃再次来到了那片干涸河床的尽头,站在巨大的岩石峭壁前。使用便携式深部探测器的读数确认了下方存在一个中空结构,能量信号源就在其中,因为岩层太厚,无法精确定位入口。
“信号太弱了,像是备用电源即将耗尽前的样子。”璃调整着探测器的频率,试图捕捉更多细节,“结构轮廓……不像是大型飞船残骸,更像是一个……埋设在地下的设施。”
林曦将手掌贴在冰冷的岩壁上,闭上眼睛,全力扩展感知。这一次,她不再仅仅追踪能量信号,而是尝试去感受岩壁本身,感受其纹理、密度,以及可能存在的、肉眼难以察觉的缝隙或机关。星纹钥在她怀中散发着温和的热量,仿佛在为她提供某种指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璃打算尝试用小功率能量切割器冒险开凿时,林曦忽然睁开了眼睛。
“这里……岩层的回声不一样。”她指向峭壁底部一处被风沙半掩埋的、看起来与其他地方毫无二致的区域,“后面……是空的!而且岩壁很薄!”
两人立刻动手,用工具小心地清理掉表面的沙土和碎石。果然,露出了一个近乎与岩壁融为一体的、边缘光滑的金属板!金属板上覆盖着厚厚的风化层,但中心位置,有一个模糊的、被尘埃填满的凹槽图案。
璃用手套擦去凹槽中的积尘,一个熟悉的符号显现出来——一个简化版的、由数个同心圆和辐射线构成的星纹!
“是星纹文明的标记!”璃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这是一个前哨站入口!”
她尝试用力推拉金属板,纹丝不动。林曦再次将手按在星纹符号上,调动起微弱的星纹之力注入其中。起初没有任何反应,就在她快要放弃时,那金属板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锈死机关终于被撼动的“咔哒”声。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摩擦声响起,厚重的金属板缓缓向内凹陷,然后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黑暗阶梯通道!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尘埃和岁月气息的冷风从通道内涌出。
两人对视一眼,打开了头盔上的照明灯。璃在前,林曦在后,小心地步入了通道。阶梯陡峭向下,墙壁是光滑的金属,刻满了已经模糊的古老纹路。走了大约几十米,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的圆形大厅。
大厅中央,有一座已经熄灭的、类似火炬台的装置。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些黯淡的水晶面板,其中少数几个还在极其微弱地闪烁着,正是那能量信号的来源。厅堂的尽头,有一面相对完整的墙壁,上面刻满了古老的星纹文字和一幅简略的星图。
“能源几乎耗尽了……这里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璃抚摸着那些冰冷的水晶面板,语气带着一丝感伤。她走到那面刻着文字和星图的墙壁前,仔细辨认起来。
林曦则被大厅角落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那里有几具蜷缩在一起的、已经彻底化为白骨的遗骸。他们穿着类似防护服的衣物,但材质奇特,早已风化破损。遗骸旁边,散落着一些小型工具和几个密封的金属筒。林曦小心地拾起一个金属筒,发现它竟然还能打开,里面是几卷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依旧柔韧的“纸张”,上面用星纹文字记录着什么。
“林曦,快来看!”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振奋。
林曦快步走过去。只见璃指着墙壁星图上的一个重点标注的区域,那个区域的轮廓,与他们之前确定的“摇篮”星域核心区域惊人地吻合!星图旁边,刻着一段文字。
“我能解读大部分……”璃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上面写着:‘……于此守望‘摇篮’之门户……星辉指引归途……然‘收割’之影渐近……不得已封闭前哨……幸存者将向‘织梦者’之殿撤离……愿后来者……谨记……希望存于‘摇篮’,然危机亦潜伏其中……’”
消息确认了!他们方向完全正确!“摇篮”星域就是目标,而且“织梦者”似乎确实存在,甚至可能有所谓的“殿”!
然而,最后那句“危机亦潜伏其中”,像一丝阴云,飘过刚刚亮起的希望天空。
林曦将手中的金属筒递给璃:“你看看这个。”
璃接过,展开那些古老的“纸张”,快速浏览着。上面记录的似乎是这个前哨站最后值守人员的日志片段,字迹仓促而绝望:
“……它们来了……黑色的舰队……吞噬星光……”
“……‘织梦者’的通讯中断……‘摇篮’内部传来混乱的波动……”
“……我们被抛弃了……或者说……‘织梦者’也自身难保?”
“……封锁通道……或许能躲过一劫……”
“……后来者……若你看到这些……前往‘摇篮’深处……但要小心……那里的标记……与我们远古传说中的‘毁灭者’……如此相似……”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
“毁灭者……”璃放下纸张,脸色凝重地看向墙壁星图上那个被标注为“摇篮”的区域。她伸出手指,仔细描摹着星图边缘几个非常不起眼的、如同装饰花纹般的符号。其中一个符号,看起来像是一个被多条扭曲触手环绕的冰冷眼球。
林曦也注意到了那个符号,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那个符号的形态,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在暗礁星云遗迹感知到的、属于“渔夫\/收割者”的那份冰冷、死寂、充满毁灭欲的气息!
“难道……‘摇篮’……”林曦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一定。”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许是星图绘制者记录的古老传说,也许是某种警示。但无论如何,这都意味着‘摇篮’绝非一片坦途。我们必须更加谨慎。”
她们将大厅内有价值的信息全部记录了下来,包括那幅星图和日志内容,然后对着那几具先驱者的遗骸默默行了一礼,退出了这个沉寂了无数年的前哨站。
返回“微风号”后,她们将发现告知了顾夜珩和赵烬。
希望与危机并存的现实,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几天后,“微风号”的紧急检修完成,虽然远未恢复到最佳状态,但至少具备了继续航行的能力。补给机器人也采集到了足够的水冰和一些基础矿物质。是时候离开这个荒芜的星球了。
飞船缓缓升空,再次融入那片陌生的星空。舷窗外,巨大的“摇篮边界虹膜”星云更加清晰地展现在眼前,瑰丽而神秘。
顾夜珩站在驾驶位前,目光扫过他的船员——不,是同伴。林曦,从隐士少女成长为不可或缺的感知者;璃,古老传承的背负者,知识的灯塔;赵烬,桀骜不驯的星盗,却也成了技艺高超的机械师和现实。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最初的胁迫与敌意,经历了生死考验,变成了如今相互依存、目标一致的复杂纽带。信任依旧带着裂痕,但合作的基石已经奠定。
“我们失去了很多,”顾夜珩缓缓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船舱内清晰可闻,“但也得到了线索,明确了方向。联邦的回程或许已断,但前路已然展开。‘摇篮’就在前方,无论那里是希望之地还是更大的战场,我们都必须前往。”
林曦握紧了手中的星纹钥,感受着其中传来的温暖力量,目光坚定。璃默默点头,紫眸中倒映着远方的星云。赵烬啧了一声,拍了拍刚刚修好的控制台:“妈的,那就走吧!反正这贼船是下不去了!”
顾夜珩将目光投向导航仪,上面已经设定了前往“摇篮”星域深处的初步航线。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下达启航的命令。
就在这时,林曦鬼使神差地,将从前哨站记录的那幅残缺星图,在副屏幕上放大显示出来。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摇篮”区域边缘那个不起眼的、如同冰冷眼球般的符号上。
忽然,她注意到,当星图以特定能量光谱显示时,那个符号的内部,似乎还有更加细微、几乎无法辨认的纹路。她下意识地调动星纹之力,尝试去“激活”或“解读”那些纹路。
副屏幕上的星图微微闪烁,那个冰冷的眼球符号,在星纹之力的刺激下,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表面的纹路层层亮起,最终勾勒出一个更加清晰、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案——
那不再仅仅是一个眼球,而是一个结构分明、透着无尽冰冷与掠夺欲望的……舰首轮廓!其风格,与他们在暗礁星云感知到的“收割者”意念,以及古老传说中吞噬星辰的“毁灭者”,惊人地重合!
林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指着屏幕,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颤抖:
“你们看……‘摇篮’……那个标记……它不像是边界警告……它……它又好像是指向‘摇篮’内部的某个位置……难道……‘收割者’……就在‘摇篮’里面?!”
一瞬间,船舱内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从头浇下了一盆来自深渊的冰水。
新的序章,在巨大的不祥预兆中,缓缓揭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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