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死寂。暗礁星云内部那片短暂的“平静水域”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混乱和不可预测的能量湍流，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巨兽残留下的沉重喘息。
“夜影号”指挥室内的灯光忽明忽暗，各种控制系统警报声此起彼伏，但已从最高频的尖鸣降级为较为平缓的故障提示。工程师和技术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全力抢修着受到严重干扰的舰船系统。
“主引擎出力恢复至45%，稳定性欠佳！”
“导航系统正在重新校准，惯性单元受损严重！”
“护盾发生器过载冷却中，目前强度仅维持20%！”
“与突击队的通讯尚未完全恢复，最后信号显示他们正在返回途中！”
每一个报告都让气氛更加凝重一分。“夜影号”这艘强大的星际战舰，在那未知的古老力量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树叶。
顾夜珩已经将昏迷的林曦交给了迅速赶来的医疗机器人，送往医务室进行紧急检查。他重新站回指挥席，军装笔挺，脸色依旧冰冷生硬，但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去的震撼。他目光扫过主屏幕上依旧闪烁着异常能量读数的叛军基地，那东西在爆发后重新陷入了死寂，表面的幽暗微光也已熄灭，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是一场幻觉。
周沐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指挥官，突击队已成功登舰，三人轻伤，两人重伤，无人死亡。‘星纹钥’已安全封存。但医务官报告，林曦小姐生命体征平稳，但精神波动极度异常，似乎陷入了某种深度……信息过载状态，暂时无法唤醒。”
顾夜珩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他的指尖在冰冷的控制台上轻轻敲击着，目光却投向了遥远的星海深处，仿佛在权衡着无比重大的抉择。
很快，更大的压力接踵而至。
加密通讯频道被强行接通，来自星际联邦最高安全委员会的紧急联络请求，标志疯狂闪烁，不容拒绝。显然，“夜影号”刚才遭遇的剧烈能量扰动和系统大面积瘫痪，已经触发了联邦核心层的警报系统。
顾夜珩深吸一口气，接通了通讯。一个威严而略显急促的全息影像出现在指挥台前——安全委员会副主席，奥古斯都?凯恩，一位以铁腕和谨慎着称的星际联邦最高安全委员会老牌政客。
“顾夜珩指挥官！”凯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报告你舰当前状况和所处位置！刚刚监测到第七舰队旗舰‘夜影号’在暗礁星云区域发出了最高级别的灾难警报！你们遭遇了什么？是否与叛军主力交战了？”
“凯恩副主席，”顾夜珩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我舰在执行追捕‘灰烬’叛军任务时，意外遭遇该星云内部罕见的超强能量风暴，系统暂时受损，现已初步控制局面。并非与叛军主力接战。”他选择性地隐瞒了部分真相，将遗迹的爆发归结为自然现象。
“超强能量风暴？”凯恩的眉头紧紧皱起，显然不信，“什么样的超强能量风暴能让你麾下最先进的战舰险些失联？顾指挥官，我需要详细的传感器数据和事件记录！立刻传回！”
“很遗憾，超强风暴强度远超预期，核心传感器阵列在冲击中严重损毁，关键数据大量丢失。技术部门正在全力尝试恢复。”顾夜珩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将数据缺失推给“意外”，“目前初步判断，该风暴为一种尚未被记录的宇宙现象。”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凯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充满了政治人物特有的审视和怀疑：“数据丢失？真是……凑巧。顾指挥官，我提醒你，追剿‘灰烬’叛军是最高优先级任务，任何与此相关的异常情况都必须立即、如实上报！你麾下是否还羁押着一名与叛军有牵连的疑似人员？她的审讯是否有进展？”
话题果然转向了林曦。
“该人员仍在监管中。其与叛军的关联性存疑，目前评估，其可能具备某些……特殊的环境感知能力，对在暗礁星云此类复杂空域航行有一定辅助价值。我正据此进行进一步评估。”顾夜珩措辞极其谨慎，将林曦的价值限定在“辅助工具”的层面，绝口不提“星纹师”三个字。
“特殊感知能力？”凯恩副主席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警告，“顾夜珩！你是联邦最年轻的五星上将，是科学和理性的扞卫者！不要被某些无法证实的、装神弄鬼的伎俩迷惑了判断！你的任务是消灭叛军，不是搜集什么灵媒神棍！立刻将该人员移交至最近的军事法庭羁押中心，接受正式调查！这是命令！”
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最终通牒。
指挥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所有军官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低垂，不敢看向指挥席。周沐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交出林曦？意味着她将被带入冰冷的司法程序，她的秘密、她的能力将被无情地解剖、审问，最终很可能沦为某个秘密实验室里的研究对象。而“夜影号”刚刚获取的、关于星纹和古老遗迹的惊人发现，也可能随之暴露，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不交？就是公然违抗最高安全委员会的指令，等同于抗命！这将把顾夜珩本人乃至整个第七舰队都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联邦内部派系林立，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这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指挥官，等待着他出错。
理性的、符合程序的做法，是立刻执行命令。
顾夜珩的目光缓缓扫过刚刚从危机中恢复过来的舰桥，扫过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部下，最后，仿佛穿透了层层甲板，落在了医务室里那个昏迷不醒、身负惊天秘密的女孩身上。
他想起了她指引路径时的精准，指出能量弱点时的果断，以及昏迷前那痛苦而迷茫的眼神。他想起了“星纹师”这个称谓背后所代表的、可能远超当前人类认知的浩瀚真相。
交出一个可能关乎宇宙更深层秘密的钥匙，仅仅是为了服从官僚体系的命令？还是顶住压力，守住这个秘密，亲自揭开它的面纱？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顾夜珩抬起头，迎向凯恩副主席全息影像那逼视的目光，声音平稳而清晰，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
“抱歉，副主席阁下。鉴于当前星云环境极度不稳定，我舰受损严重，且该名人员状态不稳定，立即进行转移存在极高风险，可能导致关键情报永久丢失。基于战场最高指挥官权限，我决定暂缓移交，待我舰恢复基本航行能力、确保人员与情报安全后，再行拟定后续方案。”
他没有直接说“不”，但却用无可挑剔的军事理由，巧妙地、强硬地拒绝了立刻交人的命令！
凯恩副主席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顾夜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抗命！”
“这是基于当前战场形势做出的最佳战术决策，副主席阁下。”顾夜珩毫不退让地对视着，“一切为了联邦的利益。通话完毕。”
说完，他竟直接切断了与最高安全委员会的加密通讯！
整个舰桥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指挥官这大胆至极的决定惊呆了。公然违抗最高指令，这几乎是自毁前程！
周沐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低声道：“指挥官……这……”
顾夜珩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有力：“今日发生的一切，所有关于遗迹异常能量、关于目标人员的特殊评估，均列为最高机密，加密等级‘零点’。任何信息泄露，以叛国罪论处。”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重的分量：“我们现在掌握的，可能不仅仅是击败叛军的钥匙，更是通往一个全新领域的大门。在弄清真相之前，我不能把它交给任何人。”
他的目光最终投向星图，落在了那片依旧危险的暗礁星云上。
“修复舰船，最高优先级。同时，分析已获取的‘星纹钥’数据，尝试破解其结构和使用方法。”
“我们的任务，变了。”
从单纯的追剿叛军，变成了探索一个足以颠覆认知的、古老而危险的秘密。
而这一切决策的重量，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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