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满身疲惫，姜澜和顾超踏上了返回红星公社的归途。越靠近公社，两人的心情越发沉重。那纸停职令和撤诉的消息，像两块巨石压在心头。
当风尘仆仆的两人终于踏进红星公社的地界时，一种异样的氛围立刻扑面而来。原本见到姜澜会热情打招呼的社员，此刻眼神躲闪，或远远避开，或投来复杂难言的目光——有同情，有惋惜，更多的是一种被欺骗、被愚弄后的愤慨。
他们没有先回街道办，而是直接去了西院顾萍家。然而，看到的却是院门紧锁，门上甚至落了一层薄灰，显然已有几天没人住过了。
顾超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用力拍打着门板：“姑！李丽！李炮！开门！”
隔壁邻居探出头来，见是他们，叹了口气：“超子，别敲了，人早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顾超急问。
“谁知道呢？前天晚上就偷偷摸摸搬走了，家具都没带几件，像是怕人知道似的。”邻居撇撇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听说……是拿了一大笔钱，怕留在公社被人戳脊梁骨，没脸见人了吧！”
这时，听到动静的宋桂芬从自家屋里怯生生地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没摘完的菜，脸上带着惶恐和不安。
“桂芬，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姑和李丽呢？李炮呢？他怎么没带你走？”顾超一把拉住她，连珠炮似的问道。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至少李炮这个是有点良心的。
宋桂芬眼圈一红，低下头，小声道：“他们……他们拿着钱，去县里了。说是……说是租了房子，李炮要跟他娘和妹妹去做小买卖，享福……我……我是个外人，他们没带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被大家抛弃的无助和凄凉。李炮，那个平日里看起来还算顾家的丈夫，在巨额金钱和母亲、妹妹的裹挟下，竟然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结发妻子！
“李炮他……他竟然？！”
顾超气得眼前发黑，简直不敢相信！他一直觉得李炮虽然没啥大本事，但至少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在金钱面前，所谓的夫妻情分、所谓的家，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为了钱，连自己的媳妇都不要了！
“这一家子……这一家子简直烂到根子里了！”顾超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胸口的怒火几乎要炸开。
就在这时，听到姜澜和顾超回来的消息，一些社员围了过来。曾经参与过去赵家“讨说法”的袁满意，此刻拍着大腿，声音尖利地骂着：
“大家都瞧瞧！瞧瞧这一家子什么玩意儿！顾萍、李丽、李炮，有一个算一个！咱们当初真是瞎了眼！还替她们去砸门，去骂街！结果呢？人家转头就拿了大把的票子，跑到县里吃香喝辣去了！把咱们当枪使啊！”
“就是！亏得姜主任为了她们的事，把官帽子都丢了！她们倒好，拿着卖孩子的钱享福去了！连自己儿媳妇都不要了！我呸！良心让狗吃了！”
“李炮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关键时候也是个孬种！为了钱连媳妇都能扔！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咱们在这替她们抱不平，她们倒好，拿着脏钱跑没影了！以后她们是死是活，跟咱们红星公社再没关系！”
骂声此起彼伏，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鄙夷。
整个红星公社，之前对李丽母女有多同情，此刻对这家人的唾弃就有多强烈。
他们的行为，不仅背叛了姜澜，也背叛了所有曾经为她们发声、替她们不平的乡亲！
姜澜站在人群中，听着这些刺耳的咒骂，看着那紧锁的院门和独自垂泪、被无情抛弃的宋桂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早已从顾超异常的沉默和愤怒中，猜到了部分真相。他的心还是像被浸入了冰海，一片死寂的寒冷。他所维护的“公道”，在金钱的面前，原来如此廉价。
顾超看着姜澜冷峻的侧脸，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上前一步，挡在姜澜身前，对着激愤的人群大声道：“行了！都别骂了！为了那起子狼心狗肺的东西，气坏了自己不值当！她们不仁，咱们不能不义！桂芬还在这儿呢，以后咱们多照应点就是了！”
他拉起姜澜的胳膊，低声道：“姜澜，我们走。这儿……不值得。”
姜澜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将这人性中最丑陋的贪婪和背叛刻在心里。
然后，他转过身，任由顾超拉着他，穿过人群或同情或复杂的目光，一步一步，离开了这个让他付出一切却最终被抛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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