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旅行的日子，在紧张的复习间隙中，像一颗闪烁的星辰，牵引着姜知夏的心。出发前一晚，她罕见地失眠了。行李箱摊开在地上，里面除了必要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她还鬼使神差地塞进了那本她正在啃的、难度极高的数学分析导论——万一，在海边图书馆遇到他呢？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发烫。
大巴车在清晨的薄雾中驶离南城，载着满车的欢声笑语和期待，奔向蔚蓝的海岸。姜知夏和苏晓坐在一起，苏晓兴奋地叽叽喳喳，计划着要玩遍所有项目。姜知夏则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揣着一个小小的、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她偷偷观察着车厢里的情况。江屿白独自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帽檐压得很低，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依旧是一副与集体活动格格不入的样子，但姜知夏注意到，他并没有像在学校那样倒头就睡，而是偶尔会抬眼看向窗外，眼神平静，看不出情绪。
到达目的地时已是午后。阳光、沙滩、海浪、椰林……一切如同明信片上的风景。同学们欢呼着冲向海边，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风和自由的快乐。姜知夏也被这种气氛感染，暂时抛开了学业的压力，和苏晓一起在沙滩上散步，感受着细沙漫过脚背的柔软。
按照行程，第一天下午是自由活动。大部分同学选择了游泳、沙滩排球或者干脆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姜知夏心里惦记着那个“海边图书馆”，但又不好意思独自离队。正当她犹豫时，苏晓被几个女生拉去打沙滩排球，她便找了个有遮阳伞的躺椅坐下，拿出随身带的单词本，假装复习，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
她看到江屿白独自一人，沿着海岸线，朝着与热闹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辽阔的海天之间，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异常坚定。他去的方向……似乎正是图书馆所在的那片安静的区域。
姜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合上单词本，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也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她没有跟得很近，只是保持着一段距离，远远地跟着。这是一种奇妙的默契，她不想打扰他，只是想确认那个共同的“秘密基地”。
果然，江屿白的目的地就是那家临海的图书馆。他推开玻璃门，身影消失在静谧的建筑内。姜知夏停在图书馆外不远处的观景平台上，靠栏杆站着，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没有进去，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心里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定和……甜蜜。他知道这里，他也来了。这就够了。
傍晚，班级组织了沙滩烧烤和篝火晚会。这是整个旅行中最具集体氛围的环节。炭火燃起，肉香四溢，同学们围坐成几个圈，说笑打闹，气氛热烈。姜知夏和苏晓坐在一起，烤着鸡翅，听着周围人的欢声笑语。
江屿白依旧游离在人群边缘。他没有参与烧烤，只是拿了一瓶矿泉水，独自坐在稍远一点的礁石上，面朝大海，背影融入渐深的暮色，像一尊沉默的守望者。有同学试图叫他过来一起玩，他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晚会进行到高潮，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这个经典游戏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响应。啤酒瓶在沙滩上旋转，指向谁，谁就要接受考验。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又刺激。
姜知夏本来对这种游戏兴趣不大，但架不住苏晓的怂恿，也被拉进了圈子。她有些紧张，生怕被抽到尴尬的问题。游戏进行得很热闹，有男生被要求向女生表白，有女生被要求唱跑调的歌，笑声和起哄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旋转的啤酒瓶瓶口，慢悠悠地，停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对着坐在礁石上的那个孤寂背影——江屿白！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连海浪声仿佛都变小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好奇、期待，又带着点畏惧的复杂情绪。谁敢去问江屿白真心话？谁敢让他大冒险？
提议游戏的那个男生显然也懵了，硬着头皮喊了一声：“江……江屿白！轮到你了！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江屿白缓缓转过头。篝火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看不清具体表情，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清晰地传递过来。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淡淡地扫过人群，最后，似乎极快地掠过姜知夏所在的方向。
姜知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汗。她会成为那个“问题”吗？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直接无视或者冷冰冰地拒绝时，江屿白却开口了，声音在夜晚的海风中显得有些低沉飘忽：
“真心话。”
他竟然选了真心话！人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这比让他大冒险更让人意外！
提问的男生又兴奋又紧张，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你……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这个问题算是安全牌，但也充满了八卦意味。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连姜知夏都屏住了呼吸。她会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是林薇那种明艳型的？还是……
江屿白沉默了几秒钟。篝火噼啪作响，海风拂过。他的侧脸在火光中显得轮廓分明。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再次投向人群，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扫视，而是精准地、毫无预兆地，穿透了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直直地落在了姜知夏的脸上！
姜知夏浑身一僵，仿佛被那道目光钉在了原地。四周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屿白看着姜知夏，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极难以察觉的弧度，然后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清晰无比的语调，缓缓说道：
“聪明的。”
聪明的。
两个字。简简单单。没有任何修饰。却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海滩上炸开，然后在姜知夏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轰——”的一声，人群爆发出巨大的起哄声和口哨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揶揄和好奇，在江屿白和姜知夏之间来回扫视。苏晓激动地使劲掐姜知夏的胳膊。
而姜知夏，已经完全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了。她的世界只剩下江屿白那双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和回荡在耳边的那两个字。
聪明的……
他是在说她吗？他看着她说的！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这种近乎宣告的方式……
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狂喜、铺天盖地的羞涩……各种情绪像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的脸颊烧得滚烫，连耳根和脖子都红透了，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她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手指紧紧揪住了衣角，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
江屿白说完那两个字后，便收回了目光，重新转向大海，仿佛刚才那句引起轩然大波的话，只是随口评价了一下天气。他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侧脸在夜色中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只有微微泛红的耳根，在篝火的光晕下，泄露了一丝不为人知的秘密。
游戏还在继续，但气氛已经完全变了。姜知夏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虽然大家不敢明目张胆地起哄，但那暧昧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已经足够让她坐立难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接下来的时间的。篝火晚会结束时，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跟着苏晓回到了房间。
躺在酒店的床上，窗外是阵阵海浪声。姜知夏却毫无睡意。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沙滩上那一刻——他看过来的眼神，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他清晰说出的那两个字……
这一切，是真的吗？不是她在做梦？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心里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填满。虽然他没有明说，虽然方式依旧别扭，但这几乎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用如此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认可？或者说，是某种更特别的感情？
这个认知，让姜知夏的整颗心都酥麻了。她蜷缩起来，将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傻傻的、甜蜜的笑容。
这一夜，注定无眠。而窗外的海浪声，仿佛也变成了最动听的伴奏，吟唱着属于这个夏天的、最隐秘而动人的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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