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壮壮用金锤震退了混沌斩,击伤了混沌之主,解救龙族和哪吒等人于危难之中。
他已经成了龙宫里的英雄!
此刻的壮壮,却无半分英雄的意气风发。
晨曦透过龙宫穹顶的珊瑚琉璃,洒下斑驳的彩光,照亮他略显踉跄的身影。为了催动金锤的真正威力,他几乎耗空了全身精血,此刻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经脉中传来的阵阵刺痛,原本圆胖的身躯也消瘦了几分,银灰色的鳞片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贴在身上显得有些黯淡。他扶着一旁冰凉的玉柱,慢慢挪动脚步,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血腥气,那是精血耗损过度的痕迹。
“壮壮。”
一道清悦如珠落玉盘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暖意。壮壮回过头,只见敖玥一袭月白绫罗裙,裙摆绣着细碎的银鳞纹,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曳,宛如月光坠入碧波。她头上未戴繁复饰物,仅用一根白玉簪束起乌黑的长发,龙角隐在发间,只露出半截莹润的弧度,一双杏眼明亮如星,正含笑着朝他走来。
“敖玥公主。”壮壮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却因动作过猛牵扯到体内的伤势,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憨厚地挠了挠头,“您怎么来了?”
敖玥快步上前,目光掠过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臂,眉宇间掠过一丝担忧:“听闻你今日才勉强能下床,我便过来看看。正好无事,陪你走走吧?”
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真诚。壮壮有些局促,目光躲闪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金锤——此刻的金锤已收敛了所有光芒,静静躺在锦袋中,仿佛只是一件普通的饰物。他嗫嚅着,声音低沉而沙哑:“公主,不必了……我只是一只比目鱼呀。”
这话出口,空气里似乎静了一瞬。
壮壮的头垂得更低了。他清楚自己与敖玥的差距,一个是东海龙宫尊贵无比的龙女,血脉纯净,天赋异禀,自幼便受万千宠爱;而自己,不过是东海浅滩一只普通的比目鱼,若不是机缘巧合得到这柄金锤,恐怕这辈子都只能在泥沙中穿梭,连见敖玥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如今虽因击退混沌之主成了英雄,可骨子里的自卑,却像潮水般不断涌来。
敖玥却笑了,笑声清脆如泉,打破了这份尴尬。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壮壮,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比目鱼怎么了?比目鱼也很好啊。”
她的目光澄澈而坚定,带着一种纯粹的欣赏:“东海之中,比目鱼能潜于深海,能隐于浅滩,看似平凡,却有着极强的韧性。更何况,你可不是普通的比目鱼——你是能用金锤震退混沌之主的壮壮,是整个龙宫的救命恩人。”
壮壮的脸颊更红了,心里却莫名泛起一丝暖意,只是那份顾虑依旧存在。他咬了咬牙,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可……可你是一条龙呀。龙与鱼,本就不是一个族群,这若是放在以前,便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他记得小时候听族里的老鱼说过,龙乃是水族至尊,与其他族群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就像天上的星辰与海底的沙砾,永远不可能并肩。
“门不当户不对?”敖玥挑了挑眉,随即笑意更深,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洒脱与通透,“壮壮,现在的年轻人,早就不讲究这些了。”
“那……那讲究啥?”壮壮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敖玥转过身,望着远处翻涌的碧波,声音渐渐变得郑重起来。她的目光望向更遥远的天际,仿佛能看到东海之外的万千世界:“讲究的是实力。”
“龙又如何?若只是守着龙族的身份,贪图安逸,不愿翱翔九天,不愿潜游四海,空有血脉却无与之匹配的能力,那其实与一条虫也无区别。”她顿了顿,回过头,目光再次落在壮壮身上,带着一种灼热的期许,“可若是有实力,能上天入海,能护佑一方,哪怕你是一条鱼,哪怕你出身平凡,也一样可以逆天改命,化龙腾飞啊。”
风吹过龙宫的玉石长廊,卷起几片飘落的珊瑚碎屑,落在壮壮的肩头。他怔怔地看着敖玥,她的话语像一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开,驱散了那些积压已久的自卑与迷茫。腰间的金锤似乎感受到了他心绪的波动,微微震颤了一下,散发出一缕微弱的暖意,顺着他的经脉缓缓流淌,抚平了些许伤痛。
他看着眼前的龙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握着金锤,击退混沌斩,守护了整个龙宫。或许,他真的可以不用再纠结于自己是鱼还是龙,而是专注于变得更强,用实力去证明自己。
晨光在龙宫玉石廊柱上流转,将壮壮银灰色的鳞片镀上一层柔光。方才还氤氲着些许迷茫的眼眸,此刻竟如被晨曦穿透的迷雾,渐渐亮起澄澈的光——那光芒里没有了往日的局促,少了几分自惭形秽的闪躲,只剩一片被点醒后的清明。他深吸一口气,胸腔中因精血耗损而滞涩的气流仿佛顺畅了些许,原本微垂的头颅缓缓抬起,脸上绽开一抹极具辨识度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颗略显笨拙的白齿,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憨厚,可那眼底深处,却凝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公主,你说的对。”短短六个字,声音虽还有些沙哑,却掷地有声,像是一块璞玉终于褪去了表层的尘沙,透出内里的微光。
就在这暖意融融的瞬间,一道带着几分忧郁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长廊尽头。
那是凌汐。
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纱裙,裙摆绣着细密的水纹,行走间仿佛有细碎的浪花在她裙边流转。往日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颊,此刻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郁,那双清澈的眼眸像蒙了薄雾的潭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她双手端着一个白玉托盘,盘中静静放着两碟精致的吃食:一盘是翠绿色的海藻饼,边缘烤得微微泛黄,散发着浓郁的海苔清香——这是她清晨天不亮便去深海采摘的千年海藻,反复研磨后加入东海珍珠粉制成,口感软糯且能滋补气血;另一盘是红彤彤的油焖小虾,每一只都去了虾线,裹着一层晶莹的酱汁,是壮壮以前最爱的口味,为了捕捉这些鲜活的七彩小虾,她在珊瑚丛中穿梭了整整一个上午,指尖还留着被珊瑚枝划伤的细小伤口。
她本是怀着满心欢喜来的。自三日前壮壮以金锤震退混沌之主,便一直卧床静养,凌汐每日都牵挂着他的伤势,翻遍了族中古籍,才寻到这两样最适合精血耗损者进补的食谱。一路上,她还在默默想着,等壮壮尝到这些吃食,会不会像以前一样,挠着头憨厚地说“凌汐姐姐做的最好吃”。可当她拐过长廊拐角,看到那一幕时,整个人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硬生生僵在了原地。
廊下晨光正好,壮壮挺直了脊背,虽身形依旧略显单薄,却自有一股英雄的挺拔;而他身旁的敖玥,一袭月白绫罗裙随风轻拂,龙角隐在发间,眉眼含笑,正温柔地看着壮壮。两人站在斑驳的光影里,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融洽得仿佛周遭的珊瑚、玉石都成了点缀。那是一种凌汐从未参与过的默契,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远远隔在外面。
心口猛地一窒,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凌汐端着托盘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托盘边缘的凉意透过指尖直抵心底。她看着那个曾经只会偷偷跟在自己身后,哪怕只是得到一句夸奖、看一眼自己的笑容都会高兴好几天的比目鱼,如今却站在尊贵的龙女身旁,眼神明亮,气度已然不同。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会随着时光和际遇悄然改变。上天真会捉弄人,总让你满心欢喜奔赴的,偏偏是触不可及的虚妄;总让你悄悄藏在心底的喜欢,最终只能变成遥遥相望的遗憾。
“凌汐姐姐?”敖玥的声音清脆悦耳,打破了凌汐的怔忪。她回过头,脸上依旧带着爽朗的笑意,目光落在凌汐手中的托盘上,“你拿了这么多好吃的,这是要去哪儿呀?”
被点名的瞬间,凌汐像是受惊的小鹿,眼底的忧郁来不及掩饰,便被慌乱取代。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没什么。”她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掠过壮壮,又飞快地移开,落在敖玥身上,“只是想到……壮壮他受了重伤,身子虚弱,便做了些吃食送来,想让他补补……”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几分窘迫,“没想到九公主也在,没……没打扰到你们吧?”
“打扰什么呀!”敖玥笑着摆了摆手,几步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接过凌汐手中的白玉托盘,动作间带着几分龙族公主特有的大方与熟稔,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既然是给壮壮补身体的,那正好,我们一块儿在这儿吃吧,热闹些!”
“不了——”凌汐几乎是立刻便出声推辞,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她实在无法忍受在这样的氛围里多待一秒,每一秒都像是在提醒她,壮壮已经不再是那个只属于她的、憨厚的小比目鱼了。话音落下,她甚至没敢再看壮壮一眼,转身便朝着长廊另一端快步跑去,淡青色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像是在逃离什么令她难堪的场景。
一路狂奔,凌汐径直跑回了自己的居所——一间位于龙宫西侧的精致水榭,四周种满了她最爱的水菖蒲。推开门,她再也支撑不住,反手将房门关上,身体顺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落,怀中原本紧攥的手帕落在地上,被泪水浸湿。
她双手抱膝,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裙摆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痕迹。
壮壮已经不是以前的壮壮了。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却依旧止不住心口的钝痛。以前的壮壮,会红着脸跟在她身后,默默帮她捡拾被风浪吹落的草药;会在她织网时,安静地守在一旁,哪怕一句话也不说,眼里也满是欢喜;会在得到一颗好看的贝壳时,第一时间跑来送给她,说“凌汐姐姐,这个配你”。
可现在的壮壮,是手握金锤、击退混沌之主的大英雄,是整个龙宫都敬仰的存在。他身边站着的,是身份尊贵、光彩照人的九公主敖玥,他们谈论的是实力,是天地,是他以前从未提及过的广阔世界。
那个会偷偷跟着她、看她一眼就高兴好几天的小比目鱼,终究是留在了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东海龙宫的演武场坐落于水晶宫东侧的珊瑚礁群之间,澄澈的海水环绕四周,无数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在礁石间穿梭,却无一人敢靠近演武场半步——场内两股截然不同的强悍气息交织碰撞,卷起层层浪涛,将周遭的海水搅得翻涌不休。
哪吒一袭红绫战甲,火焰纹路在甲胄上流转,宛如跳动的星火,衬得他面容愈发英气逼人。他手中紧握一杆火尖枪,枪身通体泛着灼热的红光,枪尖萦绕着淡淡的烈焰,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呼啸的风声,仿佛能焚毁一切阻碍。对面的敖丙则身着银白鳞甲,甲胄上镶嵌着细碎的冰魄,折射出清冷的光芒,与他周身散发的寒气相得益彰。他手持一柄透甲锥,锥身细长,锥尖锋利如针,泛着幽蓝的寒光,看似纤细,却能轻易穿透坚硬的甲胄。
“来得好!”哪吒大喝一声,脚下风火轮骤然提速,带着他化作一道红影,火尖枪直刺敖丙心口,枪风裹挟着热浪,竟将周遭的海水烤得微微发烫。敖丙眼神一凝,身形灵活地侧身避开,同时手腕翻转,透甲锥带着凛冽的寒气横扫而出,直逼哪吒的腰间,锥尖划过海水,留下一道淡淡的冰痕。
两人你来我往,枪影如燎原星火,锥光似漫天寒星,打得难解难分。火尖枪的烈焰与透甲锥的寒气不断碰撞,在空气中炸开阵阵白雾,时而有火星飞溅,时而有冰屑飘零,围观的龙宫卫士们无不屏息凝神,看得心惊胆战。哪吒的枪法刚猛霸道,每一招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敖丙的锥法则灵动刁钻,防守严密,反击迅猛,两人实力不相上下,一时间竟是谁也无法占据上风。
“痛快!再来!”哪吒越战越勇,火尖枪挽起一个个漂亮的枪花,攻势愈发凌厉。敖丙也不甘示弱,透甲锥舞得密不透风,将哪吒的攻击尽数挡下,偶尔还能抓住机会反击,逼得哪吒连连后退。
就在两人激战正酣,演武场上的浪涛愈发汹涌之际,一个小虾兵急匆匆地从远处赶来。他身披轻便的虾甲,跑得气喘吁吁,虾须随着奔跑的动作不断晃动,脸上满是焦急之色。靠近演武场时,他被场内扩散的气浪震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连忙稳住身形,对着场内大声喊道:“三太子!哪吒大人!紧急军情!”
哪吒与敖丙闻言,皆是一顿,同时收招后退。哪吒脚下的风火轮缓缓熄灭,火尖枪上的烈焰也收敛了不少;敖丙手中的透甲锥垂在身侧,周身的寒气渐渐散去。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何事惊慌?”敖丙眉头微蹙,声音清冷,带着几分太子的威严。小虾兵快步跑到两人面前,单膝跪地,语气急促地说道:“三太子,哪吒大人,我们龙宫的哨探在东海西部海域发现了混沌之主的踪迹!他率领着锤头鲨王、夜叉王等一众混沌水域的强者,还有新结盟的北海势力,正朝着断魂沟的方向进发,看那架势,怕是要对断魂沟的金密晶矿不利啊!”
话音落下,哪吒和敖丙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断魂沟的金密晶矿乃是重要资源,如今黑蛟王元气未复,若是被混沌之主夺走矿脉,后果不堪设想。哪吒握紧了手中的火尖枪,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好个混沌之主,刚被击退没多久,竟然还敢来挑衅!”敖丙则冷静地思索着,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们必须立刻禀报父王,商议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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