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意识如同从万米深海被猛地拽回水面，剧烈的痛苦和沉重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颅内仿佛有无数钢针在搅动，每一次心跳都撞击着仿佛要裂开的头颅，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狂跳，带来一阵阵恶心欲呕的眩晕。更深处，那片支撑他一切的“星云”传来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一种冰冷的、如同被墨汁污染般的刺痛残留，那是来自伊莎意识核心深处黑暗的零星碎片，如同跗骨之蛆，虽被“净化序列”的宏大部分中和，却仍有一些最阴冷的印记沾染在了他的意识核心之上。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几张焦急、狂喜、泪流满面的脸孔围着他——老王、赵强、刘媛、张浩。温热的液体正从自己的鼻子、耳朵、眼角不断溢出，那是过度透支和精神冲击导致毛细血管破裂的迹象。
“林医生！”
“林凡！你醒了！”
“太好了！老天爷！”
众人七手八脚地想要扶他，却不敢轻易触碰，生怕加重他的伤势。狭窄的维护通道内显得格外拥挤。
林凡艰难地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视线稍微清晰了一些。他首先看向刘媛怀里的小哲，孩子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但平稳，似乎只是力竭。“小哲…”
“他没事，力竭昏睡过去了，没受伤！”刘媛连忙道，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
林凡的目光又寻找徐婉，看到她靠坐在墙边，脸色比纸还白，气息微弱，但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虚弱却真切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他还活着，大家都还活着。
成功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仿佛蕴含着无上权威的脚步声，从通道连接大厅的方向传来。伴随着脚步声，通道内原本昏暗的光线似乎都明亮、稳定了许多，空气中那股令人不安的能量躁动被彻底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令人心安的古井无波之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一个身影，缓缓从通道口的阴影中走出，步入了维护通道。正是伊莎。
她不再是悬浮于培养液中的沉睡神只。她穿着一身简单合体的、材质不明的银白色衣物，赤着双足，每一步踏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都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仿佛与整个圣所共鸣的韵律。她那头银色的长发如同流动的月光，披散在身后。最令人震撼的是她的眼睛。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眸，不再是全息影像中看到的空洞或安详，而是如同蕴含了整片星海的深邃。那里面有无尽的智慧沉淀，有万载沉睡带来的浓重疲惫与沧桑，有对自身文明陨落的深切悲恸，但更多的，是一种刚刚被唤醒的、冰冷而锐利的决断力，以及…一丝落在林凡等人身上时，极其复杂的、带着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的光芒。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狭窄的通道仿佛都变得开阔起来。一股无形的、浩瀚而宁静的强大气场弥漫开来，让老王等普通人感到一种发自生命本能的敬畏。
她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众人，在昏迷的小哲和虚弱的徐婉身上稍作停留，最后，落在了跪倒在地、七窍血迹未干、正艰难试图站起的林凡身上。
她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她似乎能直接“看到”林凡脑中被污染、布满裂纹的“星云”，能感受到他意识中残留的、属于她体内那黑暗力量的冰冷印记。
她抬起一只手，那手指修长白皙。没有见她有任何其他动作，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纯净能量便如同温暖的潮水般将林凡包裹。
林凡顿时感到那股深入灵魂的剧痛和冰冷污染感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减轻。脑中“星云”的裂痕虽然没有立刻愈合，但停止了恶化，那冰冷的污染也被暂时压制了下去。一股温和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终于能够站稳。
“此地不宜交谈。”伊莎开口，发出的是一种悠扬、古老、音节奇特的语言，无人能懂。她微微蹙眉，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一片柔和的光幕浮现，数据流飞速闪烁。片刻后，光幕消失。
她再次开口，已是清晰、冰冷而标准的现代汉语，只是语调毫无起伏：“你们的语言已破译。我是伊莎。随我来主控大厅。”
她转身，无需指引，通道尽头的门无声滑开。她率先走去，众人相互搀扶着，连忙跟上。
回到宏伟的主控大厅，气氛截然不同。中央的全息星图稳定地运转着，散发着宁静的光芒。空气清新，温度适宜。那种令人窒息的危机感似乎暂时远离了。
伊莎并未立刻开始长篇大论。她首先缓步走向中央控制台，将一只手掌轻轻按在台面一个特定的区域上。瞬间，整个大厅仿佛“活”了过来。墙壁上流淌的数据瀑布速度陡然加快，全息星图变得更加凝实、细节毕现，无数细微的光线在她周身流转，仿佛她正与整个圣所进行着深度的信息交互。她的眼中，淡蓝色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显然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吸收和处理着圣所系统记录的一切信息——包括他们刚刚经历的惊险突围、外部敌人的能量特征、甚至可能更早的监控日志。
短短数秒后，她眼中的数据流减缓，恢复了深邃。她转向众人，显然已对现状了如指掌。
她没有停顿，立刻走向被刘媛抱着的、依旧昏迷的小哲。她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柔和的白光，轻轻点在小哲的眉心。光芒渗入，小哲身体微微一颤，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更深沉有力。伊莎微微颔首：“能量核心透支，生命体征无碍。‘谐调能量场’特性罕见，潜力巨大，但需引导，否则易反伤自身。”
接着，她来到倚靠着墙壁的徐婉面前。她没有触碰徐婉，而是隔空凝视着她的额头，眉头微蹙。“精神本源受损，意识海出现裂痕。强行冲击‘源初混沌’的代价。”伊莎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几个复杂的符号，一缕清凉的能量如同细雨般洒落在徐婉身上。徐婉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中的痛苦之色减轻了许多。“她的恢复需要时间与静养，更需要自身精神力的重塑。”
最后，她的目光回到林凡身上，审视着他脑中那片黯淡而布满裂纹、还缠绕着丝丝黑气的“星云”。
“感谢你们，尤其是你，”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以如此脆弱的意识，承受‘源初混沌’的反噬，将我从永恒的沉沦边缘唤醒。这份勇气与意志…远超我的预估。”
林凡喘息着，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我们…别无选择。净化…”
“‘净化序列’已由我授权启动并完成。”伊莎平静地打断，“核心实验室及圣所主要区域的‘潘多拉’高浓度污染已被中和。你们暂时安全了。外部试图破门的势力，已被‘净化序列’启动时的能量脉冲暂时击退，但他们并未远离，仍在徘徊窥伺。”
众人闻言，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但听到外部仍有敌人，心又提了起来。
“暂时？”林凡敏锐地抓住这个词。
伊莎看向林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
“‘净化序列’并非万能。它只能中和游离能量。但对于已与生命体深度结合的‘潘多拉’…”她的目光扫过林凡、徐婉和小哲，“…它无能为力。你们的‘进化奇点’，既是力量的源泉，亦是‘潘多拉’深度结合的证明。其不稳定性与风险依然存在。”
刚刚升起的些许喜悦被再次浇灭。
“更重要的是，”伊莎继续道，语气冰冷无波，却内容惊人，“‘净化序列’的能量波动无法完全掩盖。之前围攻你们的势力，以及其他可能存在的、一直在搜寻圣所或‘潘多拉’信号的组织…此刻必然都已侦测到这里的异常。‘零号圣所’的位置，对他们而言，已不再是秘密。他们需要时间重新集结和评估，但留给我们的窗口期不会很长。”
“多久？”林凡沉声问，强压下身体的虚弱和脑中的刺痛。
“基于能量波动衰减速度和外部环境复杂度估算，”伊莎眼中数据流一闪，“最快的一股势力，可能会在18至24小时后尝试再次靠近或发动试探性攻击。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做最充分的准备。”
时间，依然紧迫！
“圣所的防御…”老王忍不住问，抱着希望。
“‘零号圣所’并非军事要塞。”伊莎摇头，“其防御系统主要针对内部安全与外部环境隔离，且年久失修，能量匮乏。应对小规模冲突或可支撑，但无法抵御有组织的、持续的强攻。尤其…”她顿了顿，“…在外部势力可能已获得部分‘先驱者’外围技术的情况下。”
绝望感再次弥漫。好不容易解决了内部的灾难，外部的强敌却即将卷土重来，而且可能更强大。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刘媛颤声问，抱紧了小哲。
“离开，是选项之一。”伊莎的目光扫过众人，特别是在伤员和虚弱者身上停留，“但外界环境依旧恶劣，且你们已成为多方目标，生存概率并不会显着提高。”
“另一个选项？”林凡直视伊莎的眼睛。
伊莎的目光与林凡对视，那深邃的眼眸中，智慧的光芒流转。
“另一个选项，”她缓缓说道，“是留下。利用这宝贵的窗口期，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淬炼。”
“淬炼？”林凡疑惑。
“是的。”伊莎点头，“你们的进化充满了偶然与危险，如同未经锻打的生铁。而圣所之中，保留着‘先驱者’用于生命体强化与稳定的部分设施和技术。虽然核心的‘生命织缕’已失控，但一些基础的、相对安全的生物调节舱和神经同步训练场仍可运作。”
她的目光扫过赵强受伤的手臂、老王疲惫却坚韧的脸、张浩眼中的惊惶与渴望，最后回到林凡、徐婉和小哲身上。
“对于未进化者，这些设施可以大幅增强体质、加速伤势愈合、并极大概率激发其潜在的、较温和的适应性进化（可能是体能、感知或神经反应速度的提升），让他们拥有初步的自保之力。对于进化者…”她看向林凡、徐婉和小哲，“…则可以帮助你们更深入地理解自身的力量，尝试稳定‘进化奇点’，甚至引导其向更可控、更高效的方向发展。尤其是你，林凡。”
伊莎的目光变得格外深邃，仿佛能看透林凡脑中那片被污染的“星云”。
“你意识中残留的‘源初混沌’碎片，既是剧毒的诅咒，却也可能是…危险的机遇。‘潘多拉’的本质是混乱的进化之力，那些碎片中蕴含着破碎的、关于生命形态强行跃迁的禁忌知识和对能量本质的扭曲认知。如果你能承受住它的侵蚀，并设法从中剥离、吸收那些碎片化的信息，或许能让你的‘星云’获得某些…异常的增长或特化。但这过程比之前更加凶险，一旦失控，你将被彻底同化为混沌的一部分。”
吞噬污染，获取知识与力量？林凡心中凛然。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却又可能是绝境中快速强大的唯一途径。
“这是一个抉择。”伊莎总结道，“留下，利用圣所资源强化自身，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风险在于敌人可能比预期更早发动攻击。离开，则意味着放弃这宝贵的强化机会，在未知的险境中依靠现有力量挣扎求存。”
她将选择权，再次交给了林凡和他的团队。
是立刻离开，以虚弱之躯面对冰原与追兵？
还是留下，抓住这短暂的机会淬火锻打，提升整个团队的实力，以更强的姿态迎接必然到来的挑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林凡。就连伊莎，这位古老的“执剑人”，也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
林凡深吸一口气，脑中的刺痛和身体的虚弱依旧存在，那冰冷的污染碎片如同阴影盘踞在“星云”深处，带来阵阵寒意，却也仿佛散发着诡异的诱惑。
他看了一眼经过伊莎初步救治、状态稍稳但依旧需要时间恢复的小哲和徐婉，看了一眼眼中燃烧着求生渴望的老王、赵强和张浩，最后目光坚定地望向伊莎。
“告诉我们，‘淬炼’该如何开始。”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生存之路，唯有不断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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