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楼的休息厅里,陆家父子正相对而坐。休息厅的装潢透着低调的奢华,紫檀木沙发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坐垫,墙角的铜鹤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沉香,袅袅青烟在暖光中缓缓升腾。墙上悬挂的《滨海全景图》是着名画师历时半年绘制而成,从海岸线的礁石到城内的街巷,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辨。陆承宇端着青瓷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窗外的花园里,看着女儿追逐蝴蝶的身影,一时没有开口。
“爸,这几年咱家餐桌上的菜品可丰富了不少,大厨师傅的水平确实大有提高,可比我小时候那阵子强多了。”终究是陆承宇先打破了沉默,他知道父亲素来不喜拐弯抹角,但涉及公务上的棘手事,还是得先用家常话铺垫一番,免得太过突兀。
陆老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角的余光瞥了儿子一眼,心中自然明白这是场面话。他放下茶杯,指尖叩了叩桌面,声音沉稳:“这也是前几年你外甥晓宁来的时候,不是针对他的轻度厌食症专门请了这个年轻厨师吗?”
说起这个,老爷子的语气里添了几分感慨,“那姓牛的厨师在烹饪方面确实有可取之处,不仅把晓宁的胃口调理好了,还养刁了我和你妈的胃口。之前总觉得我们俩都上了年纪,你们兄弟又不常回来,两张嘴随便对付几个家常菜就好。但孔老夫子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过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口味自然也得水涨船高,也就不像之前那样敷衍,反倒讲究起菜品质量,也算好好享受晚年了,哈哈……”老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安享天伦的惬意。
“您二老为帝国工作了大半辈子,如今安享晚年本就是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事。”陆承宇顺着父亲的话应承着,语气里满是真诚,“再说妹夫家的明月集团旗下,就有帝国排名前三的超大型食品公司,各种新鲜食材每周都有专人用冷链送来,哪还用愁吃的?说句羡慕的话,好多珍品我在郡守府食堂可都见不到呢!”他半开玩笑地说着,目光却悄悄观察着父亲的神色。
陆老爷子被儿子的话逗笑了,摆了摆手:“承宇啊,你现在可是一郡之守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争嘴吃?”他话锋一转,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到滨海任职也多半年了,和我说说,与之前在州六扇门当副总捕头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听到这话,陆承宇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指尖摩挲着紫檀木扶手的力度不自觉加重了几分。他的目光掠过墙上的《滨海全景图》,从城西的粮行街区扫到城南的码头,才缓缓开口。
“差别之大,简直是两重天地。在州六扇门当副总捕头时,管的是案件侦办、罪犯缉拿,凡事讲的是证据、法理,是非曲直明明白白,只要循着线索查下去,总能水落石出。可到了郡守任上,打交道的都是商户、企业家、钱庄掌柜,还有州里派来的各类属官,桩桩件件都绕不开‘利益’二字,有时候明明知道事情不合理,却不能像查案那样一查到底,只能权衡妥协。”
陆承宇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抿了口微凉的“朱雀”特级雨前龙井。这茶叶是去年清明前采摘的嫩芽,由专人炒制,汤色清澈,香气馥郁,是老爷子的心头好。
茶水的清冽却没能驱散他心中的烦闷,语气里添了几分无奈:“就说这春节后刚刚入驻滨海的‘智胜投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在用钱庄的钱撬动产业,把滨海的资本投资、餐饮服装、物流运输等几大行当搅得鸡犬不宁。上周城西的‘福顺粮行’老板找到我,七十多岁的老人哭得老泪纵横,说那个中武州来的智胜集团,用低价倾销的法子逼得他不得不贱卖祖产——那粮行可是他们家传了三代的基业啊!可我能怎么办?他们的并购合同挑不出半分法律漏洞,背后还有中武州的几大钱庄撑腰,动他们就等于得罪了大半个中武州钱庄体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陆老爷子的脸色在听到“智胜投资”四个字时便沉了下来,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是在盘算着什么。“我在州圣武部当差三十年,见过的‘空手套白狼’多了去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这些人就像附骨之疽,专挑经济活络的地方下手,先用低息贷款铺摊子,抢占市场后再用垄断地位抬价吸血,最后卷钱跑路,留下一堆烂摊子让地方收拾。你还记得三十年前的夷州盐商案吗?和现在的智胜如出一辙。”
“怎么不记得?”陆承宇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锐光,那段历史他曾在圣武部的卷宗中读到过无数次,“当年还是帝国圣武部刚施行异地办案制度,让您牵头去查,最后不仅抄没了盐商家产,还扳倒了背后撑腰的户部左侍郎,一时间震动朝野。只是如今情形不同,这个来自中武州的智胜集团背景复杂,我派人暗中打听,听说和京城的‘公叔’家颇有渊源,我一个小小的五品郡守,怕是撼不动这些盘根错节的大树。”
话语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无力感,他不怕查案的艰险,只怕背后的势力太过庞大,不仅没能为民除害,反而连累了家人。
“撼不动也得撼。”陆老爷子忽然提高了声调,语气斩钉截铁,休息厅角落的铜鹤香炉都被这股气势震得微微震颤。“你是滨海郡守,守的是一方百姓的生计,不是官场的和气,更不是权贵的脸面。当年我在夷州,面对的是比现在更错综复杂的各方势力——盐商勾结地方官,背后还有皇子撑腰,不也照样查了?关键是要找到他们的软肋,一击即中。”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润了润喉,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智胜能这么嚣张,全靠中武州钱庄的低息授信。那些钱庄敢放出这么多无抵押的贷款,本身就不正常。只要断了他们的钱路,再凶的猛虎也成了没牙的猫,翻不起什么风浪。”
此时,花园里的笑声顺着半开的落地窗飘了进来,陆囡囡正举着一朵刚摘的栀子花,裙摆飞扬地追着蝴蝶跑过青石板路,花瓣上的露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陆承宇望着窗外活泼的身影,眼神瞬间柔和了几分,心中的顾虑却愈发沉重:“我何尝不想?只是中武州的钱庄向来霸道,在齐州境内几乎无人敢管。之前邻郡朗雅的郡守想规范他们的放贷流程,限制过高的利息,没过两个月就被安了个‘苛待商户’的罪名,调去了兑煤州那偏远苦寒之地,至今没有翻身的机会。我倒是不怕丢官,大不了回家陪您养老,可我怕连累了家人,尤其是囡囡……”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作为父亲,他无法承受女儿因为自己的选择而陷入险境。
“成大事者哪能四平八稳、一帆风顺?必要的风险肯定是要承担的!”陆老爷子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更多的是期许。
他忽然从袖袋里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牌,放在桌上。玉牌通体温润,呈青白色,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饕餮纹,纹路间还残留着淡淡的朱砂痕迹,一看便知不是凡物。“这是当年熙贞皇帝赐给我的‘便宜行事牌’,凭它你可秘密调动齐州枢密院和圣武院的暗处兵力,虽不能调动大军,但用于查案、保护家人足够了。你拿去吧,多一张底牌护身总归没错。”
陆承宇的目光落在玉牌上,瞳孔微微收缩。他自然知道这枚玉牌的分量,当年父亲凭此牌在夷州案中立下大功,之后便一直妥善收藏,从未轻易示人。“爸,这太贵重了……”他有些迟疑,伸手想去推却。
“拿着。”陆老爷子的语气不容置疑,“你是陆家的儿子,更是滨海的郡守,该承担的责任不能推。对了,这个智胜投资,到底和中武州‘公叔’家有多深的渊源?”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所谓树大有枯枝,各大世家里,子弟仗着家世胡作非为、暗中牟利的事也没少出。说不定这智胜就是公叔家某个旁支用来敛财的工具,未必能得到主家的全力支持。”
陆承宇盯着那枚温润的玉牌,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让他纷乱的心绪安定了不少。他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眼中重新燃起光芒:“爸,您的意思是,他们的关系可能并不稳固,我们可以从这里找突破口?”
“先查钱庄。”陆老爷子眼神锐利如鹰,“中武州那几家钱庄敢放出这么多低息贷款,背后肯定有猫腻,要么是账目不清,要么是牵扯到洗钱。你当年在六扇门办过经济案,查这个最拿手。先派人摸清他们的资金流向,拿到实据后再报给州牧和帝国六扇门,到时候就算有扎手的世家撑腰,也得掂量掂量后果。对了,你和之前来齐州办案的那个秦四品有没有私交?”
正说着,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陆夫人扶着老太太走了进来,陆囡囡则蹦蹦跳跳地扑到陆承宇怀里:“爸爸,奶奶说下个礼拜要去海边赶海,你陪我们去好不好?”
陆承宇一把抱起女儿,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好啊,到时候爸爸给你抓最大的螃蟹。”
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下,笑着说:“你们父子俩聊得这么热闹,是在说什么大事呢?”
“妈,没什么大事,就是和爸唠唠婉清和晓宁的事。”陆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把玉牌收了起来,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刚才听囡囡说要去赶海,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当年我和你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就是海边的那片礁石滩。”
老太太脸上泛起红晕,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都多大年纪了,还说这些。”
陆承宇夫人端来刚切好的水果,笑着插话:“爸妈年轻时候的故事,我听了不下十遍了。对了爸,厨师刚才来说,明天想做一道‘佛跳墙’,需要提前泡发鱼翅和海参,问家里的干货够不够。”
“让他去库房拿,最里面的那个樟木箱里,还有前年南洋进贡的金钩翅。”陆老爷子大手一挥,“难得你们一家三口回来,得好好露一手。”
陆囡囡趴在爸爸耳边小声说:“爸爸,厨师做的甜品最好吃了,上次他做的芒果慕斯,上面还有小草莓呢!”
一家人的笑声渐渐填满了休息厅,暖黄的灯光洒在每个人身上,勾勒出温馨的轮廓。陆承宇抱着女儿,看着父母相视而笑的模样,忽然觉得心中的底气更足了。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好走,或许会面对明枪暗箭,或许会得罪权势滔天的对手,但只要家人在身后,他就有勇气去闯一闯。
夜深了,陆囡囡已经在奶奶怀里睡熟,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陆承宇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陆老爷子忽然叫住他:“承宇,记住,为官者,守的是民心,不是官位。只要对得起百姓,就算落得个闲职,咱家也养得起你。”
陆承宇回头,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眼眶微微发热。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爸,我记住了。”
走出陆家庄园的大门,晚风带着海水的咸湿扑面而来,远处的海面泛着粼粼波光,与岸边的路灯交相辉映。陆承宇深吸一口气,掏出怀中的密报,借着路灯的光再次翻看。密报上记录着智胜投资与中武州几大钱庄的往来明细,其中一笔巨额资金的流向标注着“中武州”,后面跟着一个“公叔”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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