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几个字,愣了足足一分钟,心口像是被人掏了个洞,风呼呼往里灌,空得发慌。
葬礼上,人来人往,哭声一片。
可我站着,眼睛干干的,一滴泪都掉不下来。
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
可就在今天,站在这排队的人群里,一股熟悉到骨子里的香气猛地撞进鼻子——胡辣汤!那个味儿,浓烈、辛辣、带着点糊香的烟火气,瞬间像一把钥匙,捅开了我压得死死的记忆。
眼泪,哗地一下,全涌出来了。
我站那儿,一动不动,任它们淌。
外公不在了。
再也没人牵着我的手,早起排队买一碗汤。
再也没人笑着骂我:“慢点喝,烫嘴!”再也没人把最后一口肉丸让给我。
我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哭得像丢了全世界。
“你还好吧?”
一个声音轻轻响在耳边。
我猛地一惊,这才回神——我在排队,还在哭,真丢人。
赶紧抓起衣袖胡乱擦脸,红着眼抬头,就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捏着一叠纸巾递过来。
那人个子很高,背光站着,轮廓挺括。
我一愣:“……是你?”
“嗯?”他歪了下头,有点懵,“我们见过?”
“没见过。”我吸了吸鼻子,“但你去年在酱大骨店,想让我帮你下单,说你把金毛的那份给吃了。”
“哎哟!”他恍然大悟,咧嘴笑了,“原来是你!那个天天点两份的人?”
“嗯。”我接过纸巾,道了谢,擦干净脸,“到咱了。”
他朝前走,我没多想,跟了上去。
买了热汤和油馍头,一转身,看见他对面正好空着个座位。
我犹豫了一秒,挪了过去。
他压根没用勺,端着碗直接猛灌,“呼噜呼噜”响得跟喝水一样。
看见我坐过来,他抬头笑了:“这玩意儿真带劲!辣得我脑门冒汗,头一回喝这么地道的。”
“这是我们那儿的早饭。”我说。
“哇哦,那你小时候是不是顿顿都吃?”
“对。”我低头舀了一勺,热气模糊了眼睛,“小时候,外公天天带我来,说喝一口,一整天都暖和。”
店里新菜要上灌汤包。
苗侃把大伙儿聚到一块儿,清了清嗓子:“听好了,做灌汤包,三件事必须盯死——”
“第一,肉只用后腿瘦的,肥的别碰,腥。”
“第二,面团,必须是死面,一点酵母都不能加。
要薄,但不能烂,得像皮筋一样拽得住。”
“第三,馅里只放姜末,葱?别提。
肉得打到能拉出丝,还没断。”
大伙儿低头记,连喘气都轻了。
“其实吧,灌汤包没那么玄乎。
你真用心,它就不会辜负你。”
他说话时,手里抓着面粉,凉水一泼,边搅边揉,面团渐渐软下来。
再添粉,再揉,硬了就沾水继续搓。
三硬三软,来回折腾,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案板上。
最后那团面,白得发亮,软中带韧,像活着的云。
楚西南忍不住上手,结果一捏——裂了,软塌塌,像团烂泥。
他脸色瞬间灰了。
我以前还觉得自己和面算个中高手,这下好了,当场打回幼儿园。
他差点想钻进垃圾桶装麻袋。
苗侃瞅他一眼,笑了:“和面?没捷径。
就是干。
干到手有记忆,闭眼都能摸出劲儿。”
徐若明在边上点头:“我五岁开始揉面,每天十六小时,揉了二十年。”
楚西南:“……”
行,我每天待厨房十小时,算个屁。
肉剁成茸,料理机嗡嗡响,像在唱歌。
加料酒、生抽、姜末、盐,顺时针搅,搅得黏稠拉丝,再一小勺一小勺倒进骨汤,搅啊搅,搅到汤和肉彻底分不开。
“不用皮冻?”楚西南忍不住问。
“加汤就够了。”苗侃头也不抬,“味儿更透,更干净。”
面团擀开,薄得能透光。
馅儿一舀,他忽地背过手,十指翻飞,眨眼工夫,一只包子稳稳落在案板上。
圆溜溜,褶子像花瓣,一圈挨一圈,匀得跟尺量过似的。
“卧槽!你背后长眼睛了?!”楚西南差点跳起来。
苗侃慢悠悠放下手,嘴角一勾:“练多了,手自己知道该往哪走。”
他可是食神的手,背着手包个包子,跟呼吸一样自然。
楚西南搓着手,眼巴巴盯着苗侃那双手,跟见了神仙似的。
他也学着苗侃那套,抄起面皮,捏了两下,嘿,还别说,真包出个圆乎乎的玩意儿。
可等他端到眼前一瞅——这哪是包子?分明是只没睡醒的蛤蟆!
徐若明在旁边直接笑岔了气,拍着腿说:“你数数,老板包的有几个褶儿?”
楚西南一愣:“啊?数褶?”
他拿起苗侃那包子,一个一个数:一、二、三……十八!整整十八个!
再低头瞅自己那“杰作”,数到九的时候就数不下去了——九个!还歪七扭八,像被狗啃过。
“啧,你这口子都没捏紧,汤都快漏出来了。”徐若明补刀。
“再来!”楚西南咬牙,转过身,背着手死命捏。
他数着数,前头褶子宽得能塞进拳头,后头挤成一团,活像被压扁的饼。
苗侃看了直摇头:“连褶子都捏不明白,还想玩盲包?省省吧,先练好手劲儿再说。”
楚西南干了快一小时,累得手发抖,可连一个能拿得出手的都没弄出来。
徐若明瞥他一眼,冷笑:“要不你回老家继承你爹的五金店得了?”
“做梦!”楚西南瞪眼,“你等着,等我包完了,你全得给我吞了!”
“哟,你怎么知道我打这主意?”
“……”楚西南憋得脸通红。
苗侃不吭声,把包好的包子一屉屉码好,五个一叠,整整齐齐。
蒸锅一开,白雾腾地冒起来,像云朵裹着肉香往上窜。
包子皮慢慢透亮,像被月光亲过,里头的肉馅隐约可见,汤汁在底下聚成一小滩,油光汪汪,晃得人心慌。
香气不紧不慢地飘出来,勾得人喉咙直动。
楚西南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灵魂都被这味道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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