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刚过，曹云飞蹲在地头犯愁。护林队的工资虽然稳定，可四个孩子眼看要上学，光靠那点钱实在捉襟见肘。
要不...试试种参？管彤彤翻着账本小声说，去年那株野山参，药铺出价五百呢。
曹云飞眼睛一亮。这些年野山参越来越难找，要是能人工种植，倒是条新路子。可种参不比种庄稼，三年才能见收成，风险太大。
正犹豫着，赵铁军骑着自行车来了，车把上挂着个文件袋：老曹，好消息！省里鼓励林下经济，种参给补贴！
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着：林下参种植户，每亩补贴两百元，还派技术员指导。曹云飞捏着文件的手直发抖：这...这能成？
咋不成？赵铁军指着后山，你那片红松林，天生就是种参的宝地！
说干就干。曹云飞带着全家上山选地，最后定在狼坟旁那片缓坡。这里朝东向阳，土质黑得流油，最重要的是有天然松林遮阴。
爹，这儿有蘑菇！六岁的青山捧着个松茸跑来。
五岁的秀水也不甘示弱，发现处野草莓丛。连三岁的青林都摇摇晃晃地抱来个松塔，逗得大伙直乐。
开荒这天，全屯子都来帮忙。王婶家出耕牛，老张家借犁杖，连独臂张都拄着拐杖来指挥。靳从起请了年假，带着小芳和刚会走路的儿子靳小虎来凑热闹。
曹哥，这活儿我熟！靳从起抢过镐头，在厂里我就管开荒！
曹云飞却拦住他：慢着，得先祭山神。
他在林地中央摆了五谷碗，点燃三炷香。管大山唱起古老的祭山调，苍凉的歌声在山谷间回荡。祭拜完毕，曹云飞用红绳圈出边界，这才开始破土。
种参是精细活。参籽要用鹿骨针一颗颗点进土里，深浅都有讲究。曹云飞跪在地上，像绣花似的忙活了三天，才种完一亩地。
太慢了，他揉着酸痛的腰，照这速度，秋前种不完五亩。
管彤彤有主意：让青山秀水帮忙，他们手小，正好点籽。
于是田里出现有趣一幕：大人负责开沟，孩子们排着队点籽，像一群忙碌的蚂蚁。青林和秀苗坐在树荫下，抱着奶瓶当监工。
参苗出土那天，曹家像过年似的。嫩绿的芽尖顶着露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管彤彤拿出账本认真记录：四月十八，参苗破土。
麻烦也随之而来。先是野鸡来啄嫩芽，曹云飞扎了十几个草人才吓住。接着是松鼠偷参籽，黑云带着猎犬日夜巡逻才解决。
最头疼的是野猪。这群祸害专挑月黑风高夜来，一拱就是一大片。曹云飞试着下过套子，可野猪精得很，根本不上当。
得想个狠招，靳从起撸起袖子，我找厂里借电网去！
不行，曹云飞摇头，电网伤生灵。
他想起老辈人传下的法子，用野猪鬃毛混合松脂，做成特殊的火把。夜里点燃后，噼啪作响还会散发野猪讨厌的气味。
这招果然灵验。野猪再来时，被火光和气味吓得落荒而逃。可没过几天，它们又换了路线，从山崖下绕过来偷袭。
成精了！管大山气得直跺拐杖。
转机出现在谷雨那天。曹云飞巡山时，发现那只火狐狸蹲在参田边，正对着一处新拱的野猪痕迹呲牙。更神奇的是，参苗倒伏处撒着种红色粉末，像是某种草药。
曹云飞好奇地尝了点，舌头立刻麻了——是刺五加籽！这东西人吃了提神，野猪却避之不及。
谢了老伙计。他对着狐狸消失的方向拱拱手。
从此参田边常出现各种：有时是驱虫的艾草，有时是防霉的樟树枝。有回甚至摆了只死老鼠，脖子上的咬痕明显是狐狸的杰作。
山神爷派帮手了。李凤英逢人就讲。
参苗长到三寸高时，靳从起带来个好消息：省药材公司要来考察，合格的话直接签收购合同！
考察那天，曹家像办喜事。管彤彤把账本摊在院里，每一笔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技术员捏着参苗直咂嘴：这参须，比野生的还密！
最让人意外的是巴特尔。蒙古汉子带着乌兰和两岁的儿子巴图赶来，还拉来一车羊粪：草原上的肥料，养参最好！
合同签得很顺利。药材公司预付了三千块订金，约定三年后按品质论价。曹云飞捏着汇票的手直抖，这辈子头回见这么多钱。
先盖房，管彤彤红着眼圈说，孩子们都挤一铺炕...
新房动工那天，全屯子都来帮工。王婶负责做饭，老张指挥砌墙，连赵铁军都来搬砖。靳从起更绝，从厂里借来搅拌机，轰隆隆响彻山谷。
上梁时，曹云飞按老规矩往梁上拴红布。布包里装着五谷、铜钱，还有那年挖到的青铜匕首。管大山唱起上梁歌，歌声中，新房骨架在阳光下挺立。
傍晚收工，曹家在新房地基前摆酒。大锅里炖着野猪肉，管彤彤挨个给乡亲敬酒。青山秀水带着弟弟妹妹，像模像样地给长辈磕头。
值了...曹云飞望着热闹的人群，眼睛发酸。
夜深人静时，他独自来到参田。月光下，参苗舒展着翠绿的叶子，像群乖巧的孩子。那只火狐狸蹲在田埂上，见他来了也不躲。
伙计，曹云飞掏出块腊肉放在地上，往后还得靠你照应。
狐狸叼起肉，转身消失前，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竟像相识多年的老友。
第一场雪落下时，曹家搬进了新砖房。管彤彤在窗台养了盆人参花，说是盼个好兆头。青山秀水有了自己的房间，乐得在炕上打滚。
除夕守岁，曹云飞特意盛了碗饺子放在院墙上。第二天一早，碗空了，雪地里留下一串狐狸脚印。
它来过了。管彤彤轻声说。
开春时，参苗冒出嫩绿的新芽。曹云飞带着孩子们施肥，青山像个小大人似的扛着锄头。远处山梁上，新头狼带着狼群静静注视，像是在守护这片希望的田野。
曹云飞知道，这条种参的路走对了。不仅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更让这片山林有了新的生机。而这一切，都源于对自然的敬畏，和对生活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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