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管彤彤就爬起来烙饼了。她把昨晚发好的面团揉得啪啪响，案板上撒着薄薄一层白面，手指灵巧地把面团擀成圆片，再地贴到热锅上。不一会儿，香气就飘满了整个屋子。
曹云飞蹲在灶坑前添柴，火光映着他带笑的脸：多烙几张，让那俩小子带着路上吃。
早备好了。管彤彤指了指灶台上的布包，一人十张糖饼，还有你腌的鹿肉干。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曹云飞探头一看，靳从起穿着崭新的劳动布工作服，正在追打偷他安全帽的闪电。那顶亮黄色的安全帽被狗崽子叼在嘴里，甩头晃脑地满院子跑。
小兔崽子！靳从起一个飞扑，把闪电压在身下，这玩意儿金贵着呢！
安全帽已经沾满了狗口水，靳从起心疼地用袖子擦。管树海站在一旁憋笑，这小伙子也换了身新衣裳，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活像要去相亲。
都准备好了？曹云飞拎着干粮袋走出来。
靳从起把安全帽往头上一扣：咋样？像工人不？
像挖煤的！曹云霞从屋里探出头，做了个鬼脸。
赵铁军骑着自行车准时出现在院门口。这货今天格外精神，蓝布工作服上别着钢笔，车把上还挂着个公文包。
同志们！他夸张地一挥手，向着新生活出发！
管彤彤把干粮分给两人，又往靳从起兜里塞了包东西：辣椒面，城里饭菜淡。
李凤英拉着管树海的手千叮咛万嘱咐，曹有才则拍着靳从起的肩膀说不出话。最后管彤彤红着眼圈，把昨晚赶制的新布鞋塞给弟弟：勤换袜子，别臭着工友...
送行的队伍一直跟到村口。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管彤彤突然拽了拽曹云飞的袖子：咱也去趟县里吧？给从起他们送点换洗衣裳。
县林业局坐落在城西，是栋红砖砌的三层小楼。曹云飞和管彤彤赶到时，正赶上中午下班。工人们潮水般涌出大门，清一色的蓝布工作服，看得人眼花缭乱。
哪儿找去啊...管彤彤踮着脚张望。
突然，人群里传来阵骚动。只见靳从起头顶安全帽，正跟几个年轻工人比划着什么，那架势活像在炫耀战利品。
从起！曹云飞喊了一嗓子。
靳从起转头看见他们，立刻咧着嘴跑过来：哎呀妈呀，可算见着亲人了！
原来他和管树海被分到了采伐队，明天就要进山作业。赵铁军则留在局里当文书，这会儿正忙着办手续。
食堂饭菜淡出鸟来！靳从起苦着脸抱怨，馒头比砖头还硬！
管彤彤赶紧掏出带来的酱菜和咸蛋：藏好了，别让领导看见。
正说着，管树海兴冲冲地跑过来，身后跟着个穿碎花裙子的姑娘：姐！这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小芳！
姑娘大大方方地打招呼，眼睛却一直往管树海身上瞟。管彤彤顿时明白了，悄悄拧了弟弟一把：行啊你，半天就搭上线了？
缘分！管树海挠着头傻笑，她来买劳保手套，我给挑的尺码...
回屯的路上，曹云飞特意绕到百货公司，给管彤彤买了条红纱巾。小丫头嘴上说浪费，却迫不及待地系在脖子上，在阳光下转着圈让曹云飞看。
曹云飞竖起大拇指，跟画报上的明星似的！
管彤彤红着脸捶他，却把纱巾攥得紧紧的。经过邮局时，她突然拽住曹云飞的袖子：咱给爹娘拍张照片寄去吧？我娘还没见过县里啥样呢...
照相馆里，管彤彤紧张地坐在凳子上，背挺得笔直。曹云飞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摄影师把头埋进黑布里：笑一笑...对...别眨眼...
咔嚓一声，时光定格。
傍晚时分，两人在供销社门口碰见了学骑自行车的靳从起。这货歪歪扭扭地蹬着辆破车，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小孩。
让开！让开！靳从起大呼小叫，要撞啦！
话音未落，车子直接冲进了县委大院的花坛里。保安拎着棍子追出来，靳从起连滚带爬地逃窜，安全帽都跑歪了。
这傻子...曹云飞哭笑不得。
回家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管彤彤突然问：云飞，你说从起他们能习惯吗？
曹云飞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总得有人走出第一步。
路过管大山家时，老远就听见王金凤的大嗓门：哎呦喂，树海才去半天就勾搭上售货员了？指不定花多少钱呢...
管彤彤气得直跺脚，刚要进门理论，被曹云飞拉住了：看我的。
第二天一早，曹云飞扛着半扇野猪肉来到管大山家。王金凤正蹲在院里喂鸡，看见肉眼睛都直了。
嫂子，曹云飞笑眯眯地说，昨儿个打了头野猪，给您送点尝尝。
王金凤搓着手迎上来：这怎么好意思...
树海在县里好着呢，曹云飞把肉递过去，昨儿个还帮家里省了布票——人家售货员姑娘给打了八折！
王金凤顿时眉开眼笑：我就说树海有出息！
正说着，管大山扛着猎枪从屋里出来，看见野猪肉愣了一下：云飞，你这是...
曹云飞压低声音，树海处对象的事，您帮着把把关。那姑娘我见了，本分人。
管大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朝屋里吼了一嗓子：金凤！晌午饭多炒俩菜！
日子像小河似的静静流淌。每到周末，靳从起都会雷打不动地回屯子，跟着曹云飞进山过瘾。管树海则总带着小芳姑娘回来，两人手拉手在屯子里转悠，惹得一帮小年轻眼红不已。
秋去冬来，第一场雪落下时，黑云产下了一窝小狗崽。靳从起特意请了假回来看，抱着最壮实的那只不撒手：这个归我！
曹云飞蹲在狗窝旁，看着那几只肉滚滚的小家伙，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孤零零死在雪地里的场景。如今黑云都有后代了，这感觉比喝了参汤还暖和。
起名没？他问靳从起。
早想好了！靳从起举起怀里的小狗，铁帽，纪念我的第一顶安全帽！
众人大笑中，曹云飞望向远处银装素裹的山林。那里有他全部的过去，也有他和伙伴们共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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