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夜,黑得浓稠,像化不开的墨。
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一个人力车夫,佝偻着背,拉车穿街过窄巷。
距离车夫不远处的寺庙,冒出一股浓烟。
车轮碾过黄土路,带起一片灰尘。
胡同墙根下蜷缩的乞丐,他们像长在这座城市里的牛皮癣,怎么也根治不了。
夜猫子闹春的嚎叫声,给寂静的夜,增添一些诡异的生气。
夜色中,汗水漫过发际线的和尚,跑了半个小时。
穿过沙井胡同砖雕洪门,来到十二号院。
一米五的胡同里,和尚放下洋车,掏出钥匙,打着手电筒开门。
这处一进院,是三爷送他的宅子。
大门打开后,和尚抽掉门槛,把洋车推进院。
门洞里,和尚把洋车靠墙停放。
大门反锁上,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处宅子,左右两边都有住户。
和尚不敢闹出动静,他轻手轻脚开始卸车上的物件。
他抱着一个沉重的长方形铁盒子来到北房。
嘴里叼着手电筒的和尚,用脚踢开房门。
三间北房,装修延续清末样式。
和尚把铁盒子,放在八仙桌上。
随即他转身,接着搬运其他物件。
几分钟后,北屋中堂亮起一盏,泛黄的灯光。
桌上的煤油灯心,映照出和尚满是汗水的脸庞。
房门边,一个装着各种型号的洛阳铲,被他放在地上。
直起腰板的和尚,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他深呼吸两下,调整气息。
走到八仙桌边,坐下的和尚,看着桌子上的铁盒子。
长方形的铁盒子,被上了锁。
坐在背椅上的和尚,踮起脚尖,踢了踢鞋。
两个金鞋垫在鞋里有些硌得慌。
他打开桌子上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根小拇指粗的小铁棍。
巴掌长的小铁棍,被他插入铁盒锁环里。
和尚站起身,利用杠杆原理,一个用力把小锁给暴力撬开。
此刻来到检验成果的时候。
当他看到铁盒里的物件时,脸上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
长四十公分,宽二十公分,高二十多公分的铁盒子里,装了一半小黄鱼。
还有一小半是一沓沓美金。
剩下一部分装了六本书。
和尚把小黄鱼一块块拿出来。
他看着面前桌子上,摆放的五十根小黄鱼,心情格外苏畅。
和尚随手从铁盒子里拿出一沓美刀。
接着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还是这个味~”
一脸享受模样的和尚,看着面前六沓美刀,嘴角不自觉上翘。
至于盒子里六本书,他瞟了两眼,拿出一本开始翻看。
当他翻看第一页时,眉头不自觉褶皱在一起。
书上画了一幅小型简易山脉地图。
而且下面标记了注解。
和尚把上面的标注读了出来。
“阴山矿脉标记点。”
和尚翻开下一页,发现上面记载的都是,各种矿脉。
煤矿,铁矿,云母矿。
和尚磕磕碰碰,接着看下去。
翻了几页,上面都是一幅幅简易山脉地图图。
注解标记,都是各种矿脉。
金矿,煤矿,铜矿,铝矿,铅矿,银矿。
还有一些他不认识字的矿。
一百多页的书籍,有七十张是山脉地形图。
和尚放下手里的书籍,开始沉思起来。
他现在怀疑徐良友到底是什么身份。
和尚晃了晃脑袋,拿起另一本书。
这本书看的他目瞪口呆。
上面记载了各种各样的墓穴位置。
每一个墓穴位置,下面还有注解。
唐岐王李隆范,安葬富平县桥陵南侧陪葬墓区。
该墓为覆斗形封土堆,还有挖掘价值。
和尚磕磕碰碰,随便翻看几下书籍。
里面记载的都是,古代各种大人物的墓穴位置。
和尚放下书籍,掏出烟开始吞云吐雾。
他一边抽烟一边翻看其他书籍。
剩下的四本,有一本写的乱七八糟,文字杂乱无章的拼凑在一起。
还有一本,是在各种山脉里,标注了各种溶洞地下暗河水脉位置。
剩下两本,他根本看不懂。
都是道家研究学说,符文,面相学,星象研究,还有经文。
和尚看着面前的六本书,他想了一下,打算把山脉矿产书,跟水脉分布书籍,献给三爷。
他想到林静敏时,有点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林静敏的身份他一直琢磨不透。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不像是特务,也不像地下党。
说她是个贪财之人,也不像。
接触了几个月,林静敏手里的私房钱不少。
最起码能保证她衣食无忧。
和尚是个有原则的人,说分给对等一半钱财,绝不会食言。
他有种感觉,这次事件过后,林静敏搞不好会玩消失。
叹息一声的和尚,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物品。
和尚拿起布袋,掏出里面的东西查看。
布袋里,三幅画,两个玉石雕刻摆件,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铜铃铛。
两个摆件,一个是小型石雕释迦牟尼佛摆件,一个是观音坐莲黄铜像。
巴掌大的黄铜铃铛,上面刻画一篇经文。
他双指捏着铜铃悬挂装置,轻轻一晃。
顿时一阵清脆绵绵不绝的铃声响起。
铜铃的声音清脆悠扬,如同一首古老的乐章,回荡在他耳边。
和尚听到铃声,神情都有些愣住。
这道铃声仿佛能洗涤人心。
他突然明白,绕梁三日是什么感觉。
铃声已经消失,但那道清脆悠扬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他面色平静的又摇了一下黄铜铃。
洗涤人心的铃声再次响起,和尚一副沉溺的模样。
绕梁之音消失后,他如同一个大傻子一样,坐在那手持铜铃,嘿嘿笑了一下。
“好听~”
如获至宝的和尚,对巴掌大的铜铃爱不释手。
自娱自乐玩了一会,和尚放下铜铃,研究其他东西。
他不知道的事,每次铜铃响起时,桌子上的煤油灯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波纹推动一下。
煤油灯光都向着一侧歪动,铃声消失后,灯芯火苗才恢复平静,不再跳动。
至于三幅画,他随意看了几眼,就没在理会。
他对这些字啊,画啊,一点都不感兴趣。
和尚把金条跟美刀分两份装好,又把其他东西装进皮箱里。
在屋里磨叽一会的和尚,看到屋外的天边有了鱼白肚。
他拿上公文包,手提箱,拉上洋车走出大门。
大门被锁好后,和尚如同早出觅食的鸟儿,拉着洋车穿梭在大街小巷。
十几分钟的功夫,和尚拉着洋车回到家门口。
他把洋车停放在门前,腋下夹着公文包,提着皮箱,拍响大门。
没一会功夫,穿着大裤衩子,披着外套的乌老大,打开大门。
门洞里,他大舅子打量一眼,彻夜未归的和尚。
和尚刚拉着车走到影壁墙边,就被乌老大喊住。
插上门拴的乌老大,耷拉着布鞋,走到和尚面前。
乌老大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来了一句。
“你是有媳妇的人~”
影壁墙边,和尚看着披着外套,双臂抱怀,走向东厢房的大舅子。
“用的着你说~”
和尚把洋车靠墙放在门洞里。
他夹着公文包,提着皮箱走到北房门口。
咚咚咚的拍门声响起后,和尚转身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他把公文包跟皮包放在地上,等待自己媳妇开门。
里屋躺在架子床上的乌小妹,面无表情,睁着眼睛看着床顶。
她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和尚回来了。
但是她装作没听到敲门声,就这么躺在床上发呆。
门口的和尚,等了一会,发现他媳妇还不出来开门,于是走到里屋窗户边。
他趴在窗户玻璃上,用手做出观望的动作。
想透过玻璃跟窗帘,看到屋里的人儿。
趴在窗户上看的和尚一边拍玻璃,一边说话。
“媳妇给我开个门~”
一窗之隔的夫妻俩,一个拍着玻璃让媳妇开门。
一个侧躺在床上,用枕头盖住耳朵。
和尚看着没动静的房门跟窗户,他叹息一声。
随即他双手贴在窗户玻璃上,做出喇叭的动作,开口说软话。
“我没出去乱来,更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夜里真有正事~”
几句话过后,屋内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和尚知道他媳妇在生气,只能接着说软话。
“里屋漂亮的小娘们,行行好,开个门~”
对着窗户说了五分钟的和尚,听到屋里有了动静,他面上一喜。
他冲着窗户又来了一句。
“我就知道,媳妇你是心疼爷们的。”
和尚听到里屋的动静,屁颠走到房门口,等待乌小妹开门。
门口的和尚,听着中堂有了走路的动静,他把脑袋贴着门缝上朝堂屋看去。
堂屋的乌小妹,穿着无袖睡衣,站在八仙桌边,倒茶喝水。
和尚撅个屁股,就这么透过门缝,看着媳妇喝水。
正当他以为自己媳妇,喝完水给他开门时,没成想,乌小妹看了一眼门口,转身又往里屋走。
门缝看人的和尚,有点傻眼。
他直起身子,拿起地上的公文包,皮包,走到倒座房门口。
走进旧货铺的和尚,把手里东西放到柜台下,躺在摇椅上开始补觉。
彻夜未眠又挖坑,又埋人的和尚,躺在摇椅上没两分钟,鼾声已经响起。
入秋的雨,下一场天气冷三分。
北锣鼓巷街面上,路过和家铺子的行人,听到屋里传来的鼾声,一个个嘀咕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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