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二楼,雕梁刻凤的雅座中央,一张四方桌横陈其中。
四方桌边端坐着两位大人物。
他们面容威严,目光如炬,正低声交谈。
偶尔瞥向楼下戏台,品评台上伶人的唱腔。
桌后,一个毛寸头、黑皮肤的青年盘膝而坐。
和尚活像地主家那憨傻的独子。
大口享用美食的他,脸上沾满汁水油脂。
和尚如同寻常吃饭听曲一样。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楼下的戏台。
嘴角时不时扬起一抹,满足又傻气的笑。
楼下空无一人,唯有戏台上的伶人,仍在咿咿呀呀地唱个不停。
此时一楼戏台,水袖翻飞,余音绕梁。
一楼伊人舞裙,与二楼残酷血腥的画面,形成强烈对比。
大人物的语言交锋,往往含糊其辞,含沙射影。
双方并不会直接把话说明。
袁四爷所在家族,其父生前门生遍地,故友无数。
其家族影响力,非同寻常。
李三爷作为北平本土家族,因为利益,与郑家发生争执。
郑家,以前也是北平本土家族,后因为北平沦陷,举家搬离北平。
如今鬼子大势已去,郑家前段时间,想回到北平,重新经商争夺利益。
因此两大家族发生了不可避免的斗争。
当时李三爷棋高一筹,把郑七爷带到北平的势力,连根拔起。
郑家跟袁家有远亲,郑家之人找到袁四爷帮忙,想在北平站住脚。
可袁四爷又与李家有故,他两头为难。
他拉不下脸面直接找李三爷谈。
他又抛不开人情世故,只能做做样子,派鸠红挑事,想引三爷下场。
没曾想,鸠红与和尚玩起,人情世故的把戏。
他们的做法,也让袁四爷,引三爷出面谈判地目的落空。
和尚跟鸠红比斗后,郑李两家,明争暗斗,打的不可开交。
如今李家占上风,袁四爷被迫无奈,又做起和事佬。
占据上风的李家,并不想放弃自己的利益。
李家已经在这场斗争中,投入了太多人力物力财力。
不说别的,死的人,都已经不下双十之数。
如今袁四爷出面,李家又怕袁家倒向郑家。
搞不好事态越变越大,死更多人不说,还落不到好。
袁李两家双方都有顾忌,这才有了今日谈判的场面。
袁四爷,一开口就用人情世故,解释自己推脱不掉郑家帮忙的请求。
李三爷说了一通,对人情世故的解释,表示理解对方。
随后袁四爷又用霸王专情有义说事,没个合理的台阶,他抽不出身。
李三爷一开始用,赌场无父子的规矩,表明自己按规矩办事,没有错。
接着又用霸王失去天下,失去挚爱,说跟郑家争斗,不可能退让。
袁四爷知道三爷的态度后,立马拿和尚跟鸠红找台阶下。
这样他也有了借口,向郑家回话。
至于失去左小夯的鸠红,跟抱着小夯啃的和尚,只是他们的台阶。
他们这种小人物,只是大人物争夺利益的牺牲品。
不管双方谈判如何,和尚这餐美食,必须吃完。
后院戏楼狼吃还在享用主人的投喂。
靠墙站在暗处的李六爷,攥紧双拳,虎目狰狞,看着和尚。
二楼观看台,只要站着的人,看到和尚的模样,无不动容。
持续三个小时的戏剧总算谢幕。
袁四爷一脸犹豫未决的神情,起身活动一下身子骨。
随即他居高临下,神情如饿狼的和尚。
当他看到和尚这副模样,神情有些动容。
眼神有点失焦的袁四爷,皱着眉头,看向还在咀嚼的和尚。
“有那么一二刻,袁某真以为,你是恶来再世。”
缓过神的袁四爷,抬头看向李三爷。
他对着起身的李三爷幽幽说道。
“郑李两家之事,从此袁家不再过问。”
一句话过后,袁四爷抱拳拱手。
“三爷咱们后会有期~”
抱拳拱手还礼的李三爷,看到人走后,立马蹲到和尚面前。
当他伸手,要拿走和尚手里小夯时,发生了意外。
此时靠墙而站的李六爷,等到袁四爷身影消失不见,他立马跑到和尚身边。
双眼血红色的和尚,看到李三爷要抢他手里的东西。
他如同护食的狼,对着三爷龇牙咧嘴。
那模样跟护食的狼一模一样。
李六爷走到和尚身边的,看到他护食的模样,立马就明白怎么一回事。
和尚是自我催眠,把自己当成狼。
满脸红色颜料的和尚,双眼彻底没有人味。
他看到三爷的手伸回去后,接着低头吃小夯。
蹲到和尚旁边的六爷,见此模样,狠狠扇了他两耳光。
低着头抱着小夯骨的和尚,感觉到疼痛后,眼中才恢复神志。
不过他满眼都是呆滞的神情。
六爷一把拽过和尚手中的骨头,扔到一边。
三爷蹲在和尚面前,掏出西服上衣口袋里的方巾,为和尚擦拭嘴角。
给和尚擦拭嘴角的三爷,如同对待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一样。
那模样,仿佛在给吃完饭的闺女,擦拭满嘴油渍。
往日威武霸气的三爷,现在满眼都是柔情。
有些恢复过来的和尚,感觉腹部生疼。
他大口一张,直接如同醉酒之人大吐起来。
此时为他擦拭脸上血液的三爷,被劈头盖脸喷了一身呕吐物。
旁边之人,见此模样,赶紧过来给三爷,清理衣物。
一脸呕吐物的三爷,屏住呼吸,抬起手叫停给他擦拭头发,脸颊的人。
蹲在和尚面前的三爷,脱下西服擦拭头发脸上的呕吐物。
此时和尚如同醉酒之人,侧身双手扶地,呕吐不停。
大红色的地毯上,被他吐了一大摊
面带柔情的三爷如同父亲一样,给呕吐不停的和尚拍着背。
过了好一会和尚缓过来。
一旁的六爷赶紧端来一碗茶,喂给和尚。
稍微缓过神的和尚面色惨白如纸。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嘴。
全身呕吐物的和尚,双眼充血,神情呆滞。
三爷看到和尚喝完水,好一点的模样。
他站起身给了手下一个眼神。
六爷给和尚喂完水,把他拖拽到一边。
随即脱掉和尚的外套里衣。
接着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和尚身上。
此时旁边两人,在六爷的帮助下,把和尚搀扶起来。
等和尚被人带走送医院后,满身呕吐物的李三爷,侧头看向六爷轻声说道。
“通知弟兄们,明天干活~”
面无表情的李六爷,默默点头转身离开。
被人带去送医院的和尚,在急救室里一顿折腾。
洗胃,催吐,打针,一套流程走下来,直到半夜才从医院出来。
原本皮肤黝黑的和尚,此时面色都有些显白。
三爷两位手下,把虚弱的和尚扶进汽车,接着把他送回家。
八月初的夜晚,半轮弯月高挂夜空。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北锣鼓巷胡同?。?
月光被青砖灰瓦的屋檐切割成碎片?。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在巷道里格外清晰?。
夜深人静的胡同里,北锣鼓巷二十号依旧房门大开。
面色愁容的乌老大坐在门槛上,时刻注意漆黑一片的巷子。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立马打开手电筒查看。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急坏了的乌老三,蹲在北房门口,时不时转头,看向中堂里的情况。
如同门神一样的孙继业两人,候在北房门边。
一袭红妆嫁衣的乌小妹,面无表情端坐在中堂八仙桌边。
她双眼无神,直勾勾盯着门外。
月光洒入四合院,配上此情此景,气氛诡异中带着几分凄凉。
当大门外传来汽车,跟乌老大喊人的声响时,回过神的乌小妹,踩着高跟鞋,提着裙摆,风一样向着门外跑去。
门边的三人,伴随在乌小妹身边,冲出大门。
大门口,当乌小妹看到,被他大哥搀扶的和尚时,她情绪失控。
泪水如同决堤一般,顺着脸颊滴落在胸口。
已经缓过神的和尚,虚弱的被自己大舅子,搀扶到乌小妹面前。
他看到自己媳妇,穿着他俩拜堂成亲时的嫁衣,立马就明白她的用意。
和尚给了自己大舅哥一个眼神,随后脚步蹒跚走到媳妇面前。
“这么漂亮一个妞儿,把妆哭花了,那不可惜了~”
话音落下,泣下沾襟?的乌小妹,紧紧抱住和尚。
此情此景,画面感人中,还带着三分尴尬。
那三份尴尬自然是乌老大三人。
脑子不灵光的半吊子,格外破坏情调。
他走到和尚旁边,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
“哥,嫂子今天买了两副棺材回来,咱家以后是不是,要开长生店?”
一旁的乌老大闻言此话,挥着手赶人。
“都回去睡觉~”
被赶走的半吊子,在孙继业的拉扯下,一步三回头,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
搂着自己媳妇的和尚,嗅着她的发香,感觉所有付出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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