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栅栏西街。
一处二荤铺子门口,和尚拿着毛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走进店铺的和尚,坐到一张空桌子边吆喝起来。
“一壶高沫,两个火烧,一碗炒肝。”
伙计笑着给他擦了擦桌子问道。
“店里今个卤了驴肉您要不要来半斤。”
坐没坐相的和尚,听到驴肉二字,眼睛都亮了。
“怎么卖?”
伙计给他沏了一碗水,站在旁边回话。
“两个银毫半斤。”
和尚蠕动喉结想了想回话。
“来半斤,还有高沫不要了,换三两散白。”
伙计点了点头,冲着后厨喊道。
“三两散白,半斤驴肉,两个火烧,一碗炒肝嘞~”
和尚坐在长板凳上,喝着大碗茶,等着吃食。
这年头,车夫在平头老百姓里,算高收入职业。
车夫平均收入,每日多时大子二百八十枚,少时有四十枚,平均每日收入大子一百一十枚至一百五十枚。
大洋兑换大子汇率在一百一到一百三之间。
因为战争原因,大洋兑换大子的汇率时高时低。
像和尚这样的车夫,只要勤快点,没遇到坐霸王车的主,一天去掉三十个大子车份钱,还挣了一块多,妥妥高收入人群。
这年头大洋购买力还是不错,一块大洋可购买约8斤猪肉或半袋上等面粉 。
这里的斤属于旧制,一斤等于十六两。
和尚今天的收入很可观,吃顿肉食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约莫着十分钟的时间,伙计把他的吃食端上来。
和尚那是一口酒一口肉,滋润吃起来。
他正吃着起劲,旁边一桌客人聊天内容吸引他的注意。
两个身穿黑色绳帽带,“新民服”的汉奸聊着正嗨。
新民服也叫汉奸服,其实就是中山装改变款式,并在胸口跟帽子上绣了日本膏药旗的衣服。
和尚拿着酒盅,侧耳听着身后两人谈话。
“兄弟,上回给你说的事,考虑如何了?”
被问话的另一人,夹了一筷子驴肉,低头不语。
刚才说话的汉奸,再次开口。
“咱们心里都清楚,皇军快不行了。”
“到时候政府打回来,皇军被收拾过后,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咱们。”
“跟你说句实话,哥心里早就做好准备,等~”
侧头偷听得和尚,斜着眼看着那人用手比了一个跑路的姿势。
另一个汉奸,拿着酒盅跟同伴碰了一杯问道。
“您打算去哪?”
被问话的汉奸,仰头喝下一盅酒回道。
“香江。”
“到时候有点风吹草动,也容易跑。”
“不瞒你说,哥哥打算下个月就走。”
吃着火烧的和尚,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他三下五除二吃完饭,结账过后跑到门口蹲点。
坐在二荤铺子门口的和尚,吃饱喝足后,有点心疼饭钱。
一顿饭吃了他六毛,这等于白跑了十多里路。
坐在洋车脚踏上,扣着牙齿的和尚,看着两个乞丐向二荤铺子走来。
乞丐全身衣服破破烂烂,头发又长又脏,路过他时那股子气味差点没熏吐他。
看着走进店铺的两个乞丐,和尚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做乞丐那段往事。
不出他所料,两个乞丐被捂着鼻子的伙计赶出店铺。
于心不忍的和尚,出于同情站起身,冲着门口的伙计喊道。
“伙计~”
店铺门口正准备回去的伙计,被这一声吆喝声,打断转身的步伐。
伙计疑惑看着刚结完账的和尚。
“您这是?”
和尚坐回脚踏上,指着门口两个乞丐。
“两碗炒肝,两个火烧。”
污头垢面,看不清楚是男是女的两个乞丐,听闻此话用手扒拉开头发,偷偷看了一眼和尚。
随即两人扑通一下跪在和尚面前磕头。
和尚面无表情让他们起来,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递给伙计。
接过钱的伙计,叹息一声。
“您是个善心肠~”
磕完头的两个乞丐,自觉站在门口一侧,不影响二荤铺子做生意。
没过一会,店内吃饱喝足的两个汉奸,互相搀扶着走出二荤铺子。
和尚会心一笑,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走到汉奸旁边。
“两位爷,要用车吗?”
“您小心点,我扶着您~”
和尚看着走路晃荡的汉奸,立马上前搀扶对方的胳膊。
另一个没喝多的汉奸,有点大舌头对着和尚吩咐。
“送他去雨儿胡同四十三号。”
和尚小心把对方扶上洋车,这才点头弓腰回话。
“您放心,保准送到。”
坐在洋车上的汉奸,一副喝大的模样,对着同伴吆喝,说接着喝。
和尚在对方示意下,拉起洋车就跑。
他刚吃饱饭,还没跑二里地,肚子就开始疼。
和尚放慢脚步,拉着醉酒的汉奸走在大街上。
没曾想,刚转到辅路,车上喝多的汉奸突然发话。
“车夫,去南横街19号~”
正在拉车的和尚本能回话。
“嘿,这刚跑起来您就换地。”
一句话说完,和尚反应过来,他边跑边回头看去。
“您酒醒了,成,送您去南横街~”
这年头话少点准没错,他看对方模样,就知道这人刚才装醉。
正好,旺盛车行也在南横街,做完这一单,回去洗洗睡上一觉,天黑了出来在拉两单。
和尚拉着汉奸,调个方向往南横街跑去。
大栅栏距离南横街很近,不到三里路,十几分钟就跑到。
他把人送到南横街十九号,心里嘀咕起来。
作为车夫,他们对于北平各大街道可谓熟悉无比。
他租车的车行,就在南横街。
南横街19号,他记得没人住一直空着。
没曾想今天还能遇到去19号院子的人。
心不在焉的和尚,拉着洋车走在大街上差点撞到人。
吃饱喝足,今天生意还不错的和尚,拉着洋车往旺盛车行走。
旺盛车行,占地六百多平米。
三间北房是车行老板李六爷的住处。
两间东房改成大通铺,是车夫们的住处。
两间西房,变成车行伙计的住处。
车行老板李六爷,坐在北房屋檐下,喝着小酒吃着肉食。
把洋车停在树下的和尚,对着喝酒李六爷打声招呼。
“六爷喝着呢~”
李六爷放下酒杯摸了摸自己大光头。
“今个回来这么早?”
“你小子千万别学懒子。”
“一个个都像你们这样,老子早晚得喝西北风。”
和尚不以为意,他走到李六爷面前。
“瞧您这话说的,车份钱哪天少了您一个大子。”
李六爷拿着筷子,夹了一块猪头肉吃了起来。
他嘴里嚼着肉,说话含糊不清的拿筷子点和尚。
“你小子~”
和尚打完招呼,转身往院子里那口水井走去。
洗漱一番过后,他走进大通铺。
大通铺总共住了将近二十几口人。
屋里气味别提有多难闻,臭脚丫子味,汗味,馊味,烟味,夹杂在一起都没法形容。
和尚光着膀子,把自己的凉席拿出来,铺到屋檐下。
拉了大半天的车,两条腿酸的不行。
刚躺下没几分钟,和尚的咕噜声,响的震耳欲聋。
正在喝酒的李六爷,听着鼾声没好气的骂了句。
“狗东西,打个呼噜跟打雷似的。”
天色慢慢变暗,睡了几个小时的和尚,坐在凉席上伸懒腰。
清醒过来的和尚,收拾一下,拉着洋车就往外走。
今天他还有正经事要做,去一趟小鬼子放财宝的仓库。
还有南横街十九号,夜里他也准备去瞧瞧。
北平的夜晚那是黑灯瞎火,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拉着洋车跑了一个多小时,和尚才到达城隍庙。
他把洋车藏好以后,鬼鬼祟祟蹲在角落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街道里除了虫鸣犬吠声,安静的可怕。
蹲在废弃院子里的和尚,感觉时间差不多了,顺着墙角往城隍庙主殿走去。
鬼子藏宝仓库,在城防庙一个三进院里。
寺庙后院,有一个水井,而密道就在水井里。
水井如同一个口小身子大的花瓶。
水井下方,有一部分如同凹字形的空间。
中间是水井,两边被修成圆形密室。
北平还没沦陷时,他那会做乞丐,因为实在活不下去,想了结余生。
就一头扎进那口水井里,没想到本能求生欲,让他发现水井下的秘密。
抱着好奇心,他抓着绳索,爬到密室里。
没曾想密室里有一个秘道,他顺着通道一直向前走。
走在通道路上,他还捡到几块大洋。
因为那几块大洋,也让他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密道总共长度有二百多米,出口在城隍庙主殿。
城隍庙主殿废弃多年变得破烂不堪。
主殿内,屋顶都没了,城隍爷雕像都没了脑袋。
要说设计这个通道的人也是天才。
谁能想到重达万斤的石雕城隍爷下,有一个小密道。
开启出口的方法很简单,城隍爷雕像底座下有个小机关。
只要按下机关,雕像下就会露出一个一人宽的洞。
和尚小心翼翼走到废弃多年的主殿。
他借助月光看着到处都是蜘蛛网大殿,顺着记忆开启密室。
一声轻微的咔嚓声过后,大殿内响起石板摩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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