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韩先生第一次因为视野内所触及的场面而呕吐。
他少年的时候，像很多南方孩子一样。
有个清贫的家，母亲碎碎念，很强势，暴脾气大嗓门。
院子里的牲畜家禽跑来跑去，鸡经常跳上桌子便溺。
他妈就呵斥着让他们去打扫干净，有时候鸡粪粘在手上。
他还给女儿换过一次尿不湿，里面兜着婴儿的金黄粑粑。
都远远没有今天的这一幕让人恶心。
他看到了王明光黢黑的屁股，青蛙一样松弛的大腿肉，罗圈状的o型短腿。
还有他畜牲一样丑陋难看的动作。
佳佳的白腿，与那一堆黢黑形成鲜明对比，泛着脏脏的白光。
更恶心的还有，王明光看到他，居然没有惊慌失措。
他慢条斯理整理好裤子，青蛙一样的大眼，镇定地翻了他一下。
想说什么，并没有说，不等他吼骂，就自己径直走了出去。
佳佳嗫嚅着嘴唇，怯懦地说出一句“我是被强迫的……”
就被韩伟一声断喝：“什么都别跟我说！马上滚出去！垃圾！”
她狼狈地收拾东西。往门外走时，路过他身边。
小心翼翼对他说，“老东西本来让我讹你钱的，但我念在咱俩……”
他打断她：“还不滚！脏东西！”
佳佳走到门口又回头：“韩伟，你不觉得我也挺可怜的吗？我得到什么了？”
“滚，赶紧走！”
已近中午。他没有更多时间生气。
也没顾得上清理他们留下的龌龊现场，匆匆取了资料，锁门离开。
这个房子，也不准备继续租了，要换一个地方。
……
佳佳并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去。
因为一身的病，不能再去操持旧营生。
她需要先找个地方住，然后去治病。
王明光居然还在等她。
随她拐弯后，拦住了问她：“想不想找人把他做了？”
边说，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的意思，把韩伟挟持到荒郊野外，威胁他交出银行卡和密码。
然后焚尸灭迹，神不知鬼不觉。
佳佳听得心惊肉跳，骗他说，“韩伟的钱都用来投资了，没有多少存款。”
她听韩伟说过，有头脑的人会用钱去赚钱，而不是只会存死钱吃利息。
“你现在还有多少钱？”
王明光此话一出，佳佳立即觉得自己也不安全了，背脊发冷。
这老怪物，为了钱，敢杀人。
王明光又狡猾地补充：“你不用怕，毕竟我养过你，咱爷俩多少有点亲情。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住下吧。”
他说的住处，在偏僻郊区，租的民房，七拐八绕，极其简陋。
心怀鬼胎的外地流窜者，最青睐这样的住处。
此处杀人越货，干些血腥勾当，不容易被发现，还方便跑。
佳佳惊讶地发现，这次王明光身上带了十万元现金！
老东西得意地透露，他准备搞一批“货”倒卖。
佳佳说想回老家一趟。
王明光说不急，可以先挣点钱。
“怎么挣？”
她预感事情不妙。这老龟孙怕不是想重操旧业——给她拉皮条吧？
他是毫不在意她的死活。
不愧是从境外“见识”过大场面的，习惯吃人血馒头。
佳佳发现，他的钞票都塞在贴身的多用马甲里，内面全都是口袋。
一沓一沓现钞，就分别塞在那些口袋里。
有人见色起意，有人见财起杀心。
佳佳的杀心，早就有了，只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烈过。
也没料到有一天会付诸实际行动。
她想，如果杀掉这老毒物，一来她就有了一大笔钱；二来不用受制于他去陪陌生人睡。
谁家姑娘有钱还会愿意卖身呢？
十万块，对一个没有高端工作能力、又想安逸生活的妹子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可是怎么杀？杀不死的话必定会被他反杀，那可就惨了。
王明光因为有神秘计划，要求佳佳白天不要出门，他自己也鬼鬼祟祟神出鬼没。
这样过了两天，他回来跟她说，上海治安太严，陌生男人又很警惕，很难找到“客人”。
他经常喝完酒吃完肉回来。有时候带酒肉回来吃，不刷牙。
这老货酗酒，喝醉后就打嗝放屁昏睡，鼾声如雷。
佳佳观察了几次。他每天下午喝酒后能大睡三小时左右。
她起初不想杀他，只想把他马甲里的钱搞到手，然后逃跑。
后来又觉得不可行，万一老东西去找她父母，灭门的事他做得出来。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用什么杀他合适呢？
投毒？她买不到毒药；用绳子勒？怕他中途醒来弄死她；推他坠楼？目前没有这种机会。
最好就是刀子，一刀结果性命。
老毒物最初带回来的那个姘头，教过她们琴棋书画。她记得有一种裁纸刀，极其锋利。
用它裁纸，厚厚的一摞，反复划拉几次就“皮开肉绽”。
而且这种刀不难买，附近商店应该就有。
一边拿定主意，一边幻想着花那十万块钱的快感。
胆子也就被一圈圈放大开来。
这天下午王明光心情不错。喝完了酒还哼着小曲儿，一回来就躺到了木床上。
佳佳看着他的大肚子，说了一句：“满肚子都是屎，老屎壳郎！”
下手之前，她还专门去网上搜了一些反侦察能力很强的“前辈”。
查了下手的要害部位。
为了不在刀柄上留下指纹，她事先还买了一副劳保手套。
她想：
如果不是出身贫寒，她王秀芬得是个多么聪明出色的女孩呀！
说不定还是个搞刑侦的好苗子。
谁该富贵，谁该贫贱？不过都是家庭背景不同罢了。
韩伟牛逼什么？还对她弃之如敝履，她真想把他女儿扔到境外或贫民窟去。
让她从小受尽人间磨难，残缺不全，看他还是否摆得出这张高人一等的臭脸。
……
她主动哄王明光赶快入睡，为此给他做了头部按摩。
这个过程中，一直在观察他的脖子。
网上说，脖子两边有两条大血管。
颈外动脉还是颈内动脉搞不清，反正只要割断了，就能流血而死。
王明光终于发出了鼾声，进入了深睡眠。
佳佳握着裁纸刀的手出了一层汗，告诉自己：一定要一刀致命，一定要！
从此，再也不用看见这张恶心的脸和恶心的身体。
裁纸刀有一掌长，刀片菲薄却寒光凛凛，有种削铁如泥的既视感。
王明光脖子外侧那条血管不很明显，佳佳给他按摩的时候，特意摸了摸，感受到类似心跳的搏动。
就是这里吧。
她握着刀狠狠切了下去，使出了所有的力气。
她以为王明光必死无疑。
然而她高看了这把裁纸刀的威力，也小看了人类皮肤的韧劲。
老毒物的脖子皮肉松弛，加上佳佳紧张，缓冲了刀子的力度。
王明光在一阵剧痛中睁开了混沌的双眼。
努力回忆眼前发生的一切是阴间还是阳间。
毕竟是大半生行走江湖的老毒物，下一秒他就醒了。
对死亡的恐惧暂时战胜了愤怒。
他本能地一手抓住佳佳握刀的手，一手摁住了自己的脖子。
血从他黢黑的指缝里流了出来。他一个“癞蛤蟆打挺”坐了起来。
“你他妈的要杀我！”
王明光按住伤口想着如何急救的同时，佳佳迅速将刀子从窗口扔了出去。
她以为这样警察就找不到证据。她想好了，死不承认。
“哎哟好疼好疼！你这婊子，快扶我去医院！”
佳佳满眼恐惧地犹豫着。十万块钱没了，她还犯了事，她得跑。
她假装痛哭流涕地忏悔自己鬼迷心窍，边对王明光关怀备至，扶着他往外走。
走到胡同口，前后左右看了一遍，丢下老货，撒腿向黑暗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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