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旋与赵婉滢仍是偶有聊天。
因为赵媛媛拜托过她，为了她的健康，不该提的万万勿提。
可聊的话题就寥寥无几，还要时刻避雷。
问起赵婉滢的下一步打算。
她说，要跟老公去上海了，就是那个“爱哥哥”。
赵婉滢受伤之前，本来没打算这么早跟马旋说的，以免被她说“无缝衔接”。
但她受伤之后，忘记了哪些话说过，那些事发生过。
马旋才知道，她果然跟杨辰煜在一起了。
挺好的。
本来她第一次见杨辰煜时，就开玩笑地下过这个论断，说这个必须是“亲老公”。
只是，她居然瞒着她，防着她。
如果不是她摔到脑袋忘了很多事，不知道还要瞒她多久。
可怜自己为她收藏着这么多秘密，还被人恐吓威胁，连“化骨水”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当然，还有别的。
比如。除了陆天远，还有阿志也来找过她。
因为阿志比较正常，给马旋的印象始终很好，他们一直没有互删。
当然，也并不联系。
阿志找她，马旋理解为，他是在表达某些醍醐灌顶后的忏悔。
阿志大概率不怎么管理身材，或者因为生活的不如意，无暇、也无意识顾及太多形象。
他过早地油腻了。上次来找“江琳”时已经微微发福，但眼神依旧淡定。
这次来，除了那股子书香气还若有若无，还多了份无奈和潦倒的衰气。
在江琳的历届前男友中，阿志算是人品最好的一个了。
但是穷。
一个人特别穷的时候，感情就要被打折扣，因为潜藏着“有钱就变坏”的可能性。
马旋问他，“你不是已经结婚了，过得很幸福吗？你老婆对你不好吗？”
阿志不擅长倾诉。也许，如果江琳还在，他能对她诉说一二。
年少的时候，江琳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是那种青春时期，毫无城府的好。
在他“少年穷”的时代，他做过很多不靠谱的工作。搞过变相的传销，塔尖上一人暴富那种。
那时候他每天被人洗脑，然后回到江琳身边又给她画饼：
“明年我就买沃尔沃，带你去兜风。”
大饼画完了，要从江琳这里“借”一点钱去“进货”。
她给初中生、小学生做家教挣来的一点可怜的课时费。
自己都捉襟见肘的，挤出来大部分给他。
在纸媒没落的时代，他还挨家挨户去推销过省报。现代人不读纸质书报，他自然又失败而归。
那时候江琳一直鼓励他，“没关系啊，我们继续找更好的。”
拧一把毛巾，为他擦拭脸上的灰尘汗水。
然后他去了一个县城做某品牌方便面的推销员。认识了那个导致江琳和他分手的“十八岁”。
他和那个女孩没有实质的什么。
但是不得不承认，“好人品”如阿志，也很难拒绝来自异性的暧昧亲近。
那女孩总跟他撒娇是真的，还当着江琳的面把自己不吃的东西放他碗里。
年少时期的女朋友，总是很能一起吃苦的，甚至比他还苦。
也因此，容不得背叛和亵渎，弄脏一点都不行。
江琳离开很久，阿志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错了。
后来，娶了一个独生女，很是志得意满了一阵子。
连他妈、老姨和亲戚们，都洋洋不睬地宣称，丢了个不懂事的，娶了个更好的。
这种“好”维系了两三个月。
独生女的父母拿他当半个儿，从事事依靠指望，到事事指挥拿捏。
两家相距几百里，过着过着，阿志就过成了上门女婿。
然后岳父母发现他除了人品好之外，其余的一无是处。没本事，没学历，没人脉，
一个上门女婿，如果挣不到钱，地位要多低有多低。
老人阴阳他不如送外卖的。
送外卖他可拉不下脸，他可是书香门第，地主家庭的后代，再穷不是嗟来之食。
他并非瞧不起送外卖的，而是他没有那个体能。
瘦的时候，没有力气；发福了之后，就有点微喘。
那就继续穷着。
然后还做过一些没挣钱的营生。
逢年过节，拿不出像样的礼品给岳父母，人过得没脸没皮。
看脸色看得腌心，听岳父母叹气就像在听训挨骂。
一度有了离婚的念头。
但是女儿出生了，他这个人喜欢孩子，为了孩子可以忍受许多痛苦委屈。
又去开过一段时间出租车，他性子慢，文绉绉，经常被路怒症骂。
原本挺俊秀的一张书生脸，过早地爬上了困顿的气质。
钱，是人最有力的底气，最好的化妆品。
这个时候，阿志才意识到，曾经的初恋女友，江琳对他是那么那么那么的好。
曾经逝去的青春，那么珍贵。
他记得以前。他的宿舍在二楼，窗前有柔软的柳树。
江琳经常傻乎乎跑到柳树下，仰望着他的窗口，等着收集他的脏衣服。
他是个干净的男生，衣服不脏，袜子也不臭。
但为了让她刷到存在感，把不脏的衣服拿去给她洗。
她还熬夜偷偷躲到不熄灯的厕所给他织过一件毛衣。
手法笨拙，错针无数，拧拧巴巴。看到他穿上，高兴得手舞足蹈。
她总是爱问：阿志你爱不爱我，你怎么那么帅……
他皱眉，太吵了，吵得他脑壳疼。急眼了训斥一声“江琳你个王八蛋……”
她就使劲憋着说话的欲望，眼巴巴抠抠指头。
他的书法特别好，古诗词倒背如流信口拈来。
让她这个理科生崇拜地托着腮瞪着眼“哇哇哇”地赞叹仰望。
他在她心中是美男子、大才子，让他觉得全世界就他最好。
他那时候总认为她应该成熟了懂事了，现在回忆起来，她那时候还小。
啊那些清澈的小溪一样的日子，他是怎么让它流走的？
现在的妻子，对他尚可。举止得体，落落大方。
不吵他，不追问，不会因为怕他嫌聒噪而怯怯地抠手指头。
但一地鸡毛的日子，岳父母的长吁短叹，让小两口的甜蜜没有超过一年。
女儿出生后，开销剧增，他也就愈加感叹惆怅——这悲苦的、劳累的人生。
他来马旋的学校，最初是来找江琳，他不知道她已经走了。
他并没有那个胆魄把她发展成情人，或者保持着白月光的暧昧。
他心里，一直对她有着尊重。
他这次来只想对江琳说一声：对不起，他错了。还希望，她能幸福。
他辜负了她曾经的付出，体会了她有过的苦涩。
如果重回当年，他不会再那么自负自持自傲，死活不肯认错道歉。
他得知江琳没有和陆天远在一起，还是很欣慰。
他第一次见那个魁梧的老男人，就觉得他很阴险。男人之间的直觉。
马旋只告诉他，江琳被亲生父母认走了，过得很好。
没有描述她的富豪父母和优秀的现任。
对于一个心有愧悔之意，身在低谷的人，没有必要进一步打击。
毕竟阿志不是陆天远。
赵婉滢一个摔下楼梯，倒是老天爷眷顾了，把从前的人生一键删除，重启。
留下马旋在原地，替她应付这个那个，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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