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喧嚣渐渐平息,唯有中军大帐方向仍隐约传来将领们的谈笑。许褚信步走至营盘边缘的一处矮坡,这里可以远眺长社城外那片被火焚尽的焦土,夜风中似乎还夹杂着烟熏与血气的余味。
却见坡上早已立着一人,身形不高,姿态却极为沉稳,正背对着他,仰观星象。那人听得脚步声,回过头来,月光照在他面容上,短髯,细眼,目光在夜色中锐利如隼,正是骑都尉曹操。
“孟德兄独酌未酣,怎也在此迎风?”许褚走近,笑着问道。
曹操见是许褚,脸上严肃的神色缓和了些,露出一丝带着些许疲惫的笑意:“帐中酒热,出来醒醒神。再者,星斗漫天,或可知天时,察人事。仲康不也在宴饮方酣时,来此独处么?”
“小弟不擅饮,且心中有些许思绪,需借这夜风理一理。”许褚在曹操身旁站定,同样望向星空,“孟德兄观此星象,所见为何?”
曹操沉默片刻,手指虚点向北方天际一颗略显晦暗的星辰,沉声道:“紫微帝星,光色黯淡,旁有客星侵扰,此非吉兆。天下……恐难久安。”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许褚,“不过,今夜见仲康,倒让操想起一事。方才宴间,皇甫公为你行冠礼,赐字‘仲康’。‘康济天下,安邦定国’,此志何其壮也!然则,仲康以为,如今天下之病,根在何处?仅在那百万头裹黄巾的蛾贼么?”
许褚心中一动,知道关键的对话开始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撮混合着焦灰与血痂的泥土,在指间捻动。
“孟德兄请看,”他将手摊开,“此土之中,有禾黍之灰,有将士之血,或许……亦有枉死流民之泪。黄巾蜂起,看似病征,然病根,或许早如毒菌,深植于我大汉肌体之内。”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曹操:“土地兼并,流民百万;宦官外戚,争权不休;察举之制,寒门无路;边患频仍,国库空虚。此沉疴积弊,方是真正乱源。黄巾,不过是这脓疮破裂,第一股涌出的污血罢了。即便今日平了张角,明日若无变革,必有李角、王角揭竿再起。所谓‘乱天下者,岂在黄巾’?黄巾,不过是这乱世序幕的开启者。”
“乱天下者,岂在黄巾……”曹操低声重复着这七个字,细长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他猛地向前一步,抓住许褚的手臂,力道之大,让许褚都感到些许疼痛。“仲康!此言……此言真如惊雷,振聋发聩!操亦常思及此,却从未如你这般透彻!世人皆道黄巾为国贼,欲除之而后快,却不知纵使荡平蛾贼,若朝政不修,天下亦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更大的火坑!”
他松开手,来回踱了几步,情绪激昂:“不错!疮疥之疾易除,心腹之患难医!仲康,你年纪虽轻,见识却远超许多尸位素餐的朝堂诸公!”
许褚看着曹操激动的样子,心中感慨,这就是未来那个“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曹操,此刻的他,心中燃烧的,依旧是匡扶汉室的炽热理想。
“孟德兄过誉了。”许褚谦逊道,“小弟只是见这民生多艰,心有所感。破贼易,安民难;安民易,正本清源难。这或许是一条比战场厮杀更为艰难的道路。”
“再难,也需有人去做!”曹操斩钉截铁,他停下脚步,再次凝视许褚,“仲康,你既有此见识,又有此勇力,他日必非池中之物。操,愿与你共勉!在这乱世洪流中,互为砥柱,即便不能力挽狂澜,亦当竭尽全力,护一方百姓,存一线生机!”
月光下,两个身影,一长一少,却因共同的忧患与抱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曹操解下腰间佩剑。此剑连鞘长约四尺,剑鞘以深色古木制成,上覆黑色鲛鱼皮,纹路细腻,鞘口与鞘尾以青铜包裹,镌刻着简洁的云雷纹,虽不华丽,却自有一股沉雄古拙之气。
“此剑,名‘青虹’。”曹操将剑横托于掌,神色郑重,“乃操年少时,于洛阳求官,一位故人所赠。虽非什么传世名器,却也曾随操经历诸多风雨,斩奸除恶。今日与仲康一席话,方知天下尚有知己!宝剑赠英雄,此剑,赠予仲康!”
许褚心中剧震。青虹剑!他岂会不知此剑在原本历史中的意义?这不仅是曹操的心爱之物,更是其信任与情谊的象征。
“孟德兄!此乃你心爱之物,小弟何德何能,岂敢……”许褚连忙推辞。
曹操却不由分说,将青虹剑塞入许褚手中,语气诚挚无比:“仲康莫要推辞!神兵利器,当随明主。在你手中,此剑方能发挥其真正价值,斩破这世间迷雾,廓清寰宇!望你持此剑,勿忘今日‘康济天下’之志!”
许褚感到手中青铜剑的分量,那不仅是剑的重量,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期许。他不再矫情,双手捧剑,深深一揖:“孟德兄厚赠,仲康……拜领!必不负兄长期望,以此剑,护该护之人,斩该斩之敌!”
他略一沉吟,也从自己腰间解下佩刀。此刀是蔡阳根据他的要求,以灌钢法精心打造,刀身笔直,略带弧度,形制介于环首刀与后世唐刀之间,锋锐无匹。
“此刀名为‘破军’,乃小弟师长所铸,亦曾随我征战。”许褚将刀奉上,“兄赠我以剑,我赠兄以刀。刀者,到也。愿孟德兄持此刀,披荆斩棘,终能到达心中所愿之境!你我今日,便以此刀剑为信物,他日无论身处何地,位居何职,皆不忘今夜月下之盟,互为唇齿,共扶汉室!”
“好!好一个‘互为唇齿,共扶汉室’!”曹操大笑,接过“破军”刀,猛地抽出半截,刀身在月光下泛起一泓秋水般的寒光,“好刀!仲康之情,操,铭记于心!”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曹操还刀入鞘,郑重佩于腰间。许褚也将青虹剑佩好。
曹操望着远方沉沉的夜色,语气变得深沉:“波才虽破,然豫州黄巾余孽犹存,汝南、陈国等地,恐还有恶战。仲康,你以为下一步,当如何?”
许褚手指向东南方向,笃定地说:“汝南!此地乃黄巾重要巢穴,渠帅彭脱残部、赵弘等人皆盘踞于此。若不速清汝南,则豫州难安,我军亦有后顾之忧。”
“英雄所见略同!”曹操抚掌,“操亦正有此意!明日便向皇甫公建言,兵发汝南!”
此时,夜风渐起,带着凉意。曹操拍了拍许褚的肩膀:“夜深了,仲康早些回营歇息。来日方长,你我并肩作战之日,必不会少!”
“孟德兄也请保重。”
看着曹操的身影消失在营火的光影中,许褚独自立于月下,手不自觉地抚过腰间的青虹剑。冰凉的剑鞘,却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温暖。他知道,今夜不仅收获了一个表字,更与未来北方的雄主,建立了超乎寻常的私人友谊。这份在微末时结下的情谊,其价值,或许远超万千兵马。
然而,他同样清楚历史的走向。这份友谊在未来残酷的政治与军事博弈中,将面临何等严峻的考验。但无论如何,今夜月下的承诺,是真诚的。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前方的路依旧充满未知与挑战,但手握青虹,心怀笃定,少年的步伐,愈发沉稳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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