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衡对春芽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他弯下腰，从春芽手中拿过书卷，紧紧盯着她那张犹带泪痕却难掩聪慧灵动的小脸，问：
“你……起来吧，是叫春芽对吗？大姐房里的？”
“是，大公子，我叫春芽，是大小姐房里的贴身丫鬟。”
春芽慌忙站起身，声音清晰的答道，之后微低头老实本分的听训话。
“你……认得字？你刚才说什么？贯众？你怎知它生于阴湿石缝？说清楚！”
春芽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迎上林景衡审视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后怕无辜，还有一丝好奇。
“回……回大公子，”她怯生生地，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却清晰地回答:
“奴婢……奴婢不认得几个字……是大小姐偶尔看些杂书，奴婢在旁伺候，听大小姐念过一些……也……也偷偷记下过一些图样……
刚才……刚才奴婢看到这图，觉得眼熟，像……像奴婢很小的时候在老家山里见过的一种草药‘贯众’。
奴婢的奶奶说那是能驱虫的草药，长在……长在背阴潮湿的石头缝里……可这书上画的……像是河边沙地？
所以……所以奴婢才觉得奇怪……奴婢胡乱说的，请大公子恕罪！”
她再次深深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一副害怕说错话惹祸的样子。
林景衡眼中的惊疑并未完全散去，但那份强烈的好奇和兴趣已经被彻底点燃了。
这个叫春芽的小丫鬟，绝对不简单！
她的观察力、记忆力，还有对植物这种“杂学”的了解，都远超一个普通丫鬟的认知。
尤其是她指出的那个地理环境矛盾，直击他心中的困惑点！
他沉默了……
目光在春芽身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他从未注意过的、姐姐房里的丫鬟。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风吹动书页的轻响。
林墨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完全不明白大公子为何对这个莽撞的小丫鬟春芽，会如此关注。
春芽的心悬在半空，她“惊慌“的抬头，看了一眼大公子，好似想要查看大公子究竟会如何惩罚自己。
她看到大公子怔怔看着自己的目光，好似陷入某种沉思中。
成败，在此一举！
终于，林景衡挺直身体，他没有再看地上的锦缎，也没有再责备春芽的“莽撞”。
他只是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对身后的小厮林墨，说道：
“林墨，去告诉老太太一声。
我院里……缺个识得些草木、手脚还算利落的丫头打理书房。
姐姐房里的春芽，我看着合适，就要她了。”
春芽心头一跳——成了！
她装作吃惊地抬头看向大公子，没想到他不但没责罚，还让她去书房伺候。
“可是大公子……”林墨凑到大公子耳边压低声音。
春芽心里咯噔一下！
立刻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装得战战兢兢，耳朵却竖得老高。
“这两天府里都传遍了……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春芽，是小公子点名要的通房。
老太太给您定的通房是老太太房里的春桃……”
林景衡脸色越来越沉，目光又落在春芽身上。
小丫头正低着头，一副可怜巴巴等着挨训的模样。
想到林景瑜平日那副德行，这么灵巧的丫头落他手里，真是糟蹋了。
“春芽，”大公子突然开口，“你如实回答，我这里和景瑜那里，你更想去哪儿？”
春芽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
突然“扑通”跪下：“承蒙大公子不嫌弃春芽蠢笨，春芽……春芽自然是想跟着大公子的。”
大公子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语气平静的说：“你先去忙吧，明日来栖迟院。”
春芽赶紧答应一声，抱起地上的云锦一溜烟就跑了，好似生怕晚了大公子再改变主意。
“走，去祖母那儿。”大公子一甩袖子就往老太太院里赶。
春芽抱着云锦回到揽月轩，跟大小姐交了差，就躲在角落里发愣。
面上平静，心里跟猫抓似的，老太太那儿到底能不能成啊？
大公子来到老太太院落，请安问好。
老太太疑惑，这个时候衡哥儿为何会来？
大公子恭敬说话：“祖母，孙儿一心想专注学业，考取功名，故这几年祖母指给孙儿的通房丫鬟全都拒了。
如今，孙儿想明白了，祖母对孙儿也是怜惜垂爱之心。让孙儿身边多一个尽心尽力规劝孙儿上进的贴心人儿。”
老太太边听边点头，舒心的转着手里的佛珠，脸上浮现欣慰满意的笑容。
衡哥儿是个正经的好孩子，大了也懂事了，没白疼他。
“孙儿可以接受通房丫鬟，恳请奶奶把姐姐房里的丫鬟春芽指给孙儿。”
老太太手里的佛珠“咔嗒”停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眼睛眯成一条缝：
“衡哥儿，你向来稳重，怎么也跟着瑜哥儿胡闹？
怎么都要春芽？这丫头给你们灌迷魂汤了不成？”
“祖母息怒，孙儿就是觉得好好的丫头，跟了景瑜白白糟蹋了……”
“什么话？”老太太把佛珠拍在案几上，“一个小丫头怎么就被瑜哥儿糟蹋了？
衡哥儿！你可是要考功名的人！怎可为了一个小丫头，如此不顾身份说你的弟弟？”
“祖母明鉴，景瑜什么性子咱们府里，那个不知道？整日贪玩的胡闹，闹出的事还少吗？
孙儿觉得春芽那丫头……识得几个字，孙儿是想着让她帮着整理书房……”
“哼！”老太太冷哼，“你院里缺识字的？上次指给你的翠柳不就能写会算？
还有，春桃不好吗？本分知礼，我院里调教出来的，不比明玥屋里的强？”
此刻已经有小丫鬟跑去告知春桃。
得到消息的春桃，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到荣寿堂半敞开的窗台下，坐在廊台上，竖着耳朵听。
她听到大公子的声音：“祖母！以前是孙儿没想明白，如今孙儿明白了，身边有一个能督促规劝孙儿上进的人儿至关重要。”
大公子抬着头，鼓足勇气直视老太太。
他狠了狠心，语气铿锵说道，“祖母！孙儿向您保证，若得春芽伺候，明年的秋闱必中举人！”
老太太老眼一亮，手指一顿，攥着佛珠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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