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家双喜临门的气氛正浓,订婚宴的筹备进入最后冲刺阶段,麻小果勇夺省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喜讯更是让整个林场都为之侧目。麻乐军和李秋兰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脸上时时刻刻都洋溢着自豪和喜悦,仿佛年轻了十岁。然而,生活的戏剧性就在于,它总在你志得意满时,悄无声息地埋下另一处伏笔。
这一次,风波并非起于麻家内部,而是来自于即将成为亲家的董家,准确地说,是来自于董家那个性格最为张扬泼辣的二女儿——董良菲。
董良菲比董良红大四岁,早早就嫁给了邻场一个姓孙的拖拉机手。那孙家当时条件还算不错,董良菲又是心高气傲的性子,觉得自己嫁得比妹妹好,平日里回娘家,说话嗓门大,也爱显摆些吃的用的,有时难免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李秋兰和麻乐军对此只是笑笑,从不计较。董良红性子软,更是从不与二姐争执。
然而,这看似风光的日子底下,却早已暗流涌动。那孙拖拉机手脾气暴躁,又爱喝酒,喝了酒便撒疯,董良菲性子也刚烈,两人几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打。以前还顾忌着脸面,关起门来闹,可这次,却彻底撕破了脸。
事情发生在一个傍晚。订婚宴前一天,董家正在做最后的准备,董婶和董良红在厨房里忙活,董国文在院子里检查明天要用的鞭炮。突然,院门被猛地撞开,董良菲披头散发、脸上带着清晰的巴掌印、衣服也被撕破了几处,哭喊着冲了进来,一头扎进屋里,扑倒在炕上嚎啕大哭。
“哎呀!我的老天爷!这是咋的了?!”董婶吓得手里的盆子都掉了,连忙扑过去。
董良红也惊得脸色发白,跟着跑进屋。
董国文闻声进来,看到二女儿这副模样,又惊又怒:“良菲!谁打的你?是不是孙大脑袋那个王八羔子?!”
董良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咒骂着:“不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孙志强那个挨千刀的!他不得好死!他在外面搞破鞋!被我跟姘头堵在被窝里!他……他还敢打我!呜呜呜……”
原来,董良菲早就怀疑丈夫孙志强在外头不老实,今天特意抓了个现行。那孙志强不仅毫无悔意,反而恼羞成怒,对董良菲动了手,混乱中,那姘头也跑了。董良菲悲愤交加,直接就跑回了娘家。
这还了得?!董国文一听,气得浑身发抖,抄起墙角的顶门棍就要往外冲:“我日他祖宗的!敢这么欺负我闺女!我跟他拼了!”
董婶和董良红吓得赶紧死死拉住他:“他爹!你不能去啊!去了要出人命的!”
“爹!别冲动!想想办法啊!”董良红急得直哭。
正在这时,麻松山和麻乐军也闻讯赶了过来(两家离得近,动静这么大早就听到了)。一看这阵势,麻松山立刻上前夺下董国文手里的棍子:“董叔!冷静!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他让麻乐军帮着安抚住暴怒的董国文,自己走到炕边,看着哭得几乎晕厥过去的董良菲,沉声问:“二姐,你确定看清了?打算怎么办?”
董良菲抬起哭肿的眼睛,里面全是绝望和恨意:“看清了!看得真真的!离婚!我必须跟他离婚!这畜生!这窝囊废!自己没本事,还在外面乱搞!”
“离!必须离!”董国文在一旁吼道,“咱家闺女不能受这委屈!”
话虽这么说,但在那个年代,尤其是在相对闭塞的林场,离婚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董婶在一旁又是心疼女儿又是发愁将来,哭得比董良菲还伤心:“这以后可咋办啊……离了婚的女人……让人指指戳戳的……可怎么活啊……”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哭声、骂声、叹息声交织在一起。明天就是董良红的订婚宴,董家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简直是晴天霹雳。
麻松山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心知必须稳住局面。他提高声音道:“董叔,董婶,二姐,你们都先静一静!听我说!”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力量,让混乱的场面稍微安静了些。
“首先,人没事就好。二姐,你先在娘家安心住下,这里没人能再欺负你。”麻松山先给了董良菲一颗定心丸,“其次,离婚不离婚,是后话。但孙家必须给个说法!打人,搞破鞋,这在哪都说不过去!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转向董国文:“董叔,您也别冲动。明天我就去找王场长,通过组织出面,找他们邻场的领导,必须严肃处理孙志强!让他公开道歉,赔偿损失!咱占着理,不怕闹!”
然后他又对哭泣的董婶说:“董婶,您也别怕人笑话。咱家良菲是受害者,该觉得丢人的是他孙家!离了婚咋了?离了他孙屠夫,咱还吃带毛猪不成?有手有脚,还能饿死?良菲以后就住家里,有我们大家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她!等这事过去了,咱再给二姐寻摸个更好的!”
麻松山这番话,有理有据,既硬气又体贴,瞬间安抚了董家人慌乱的心。董良菲抬起泪眼,看着这个未来的妹夫,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依赖。董国文也慢慢冷静下来,觉得麻松山说得在理。董婶更是像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
“对!松山说得对!良菲,你就安心在家住着!看谁敢说闲话!”董国文一拍大腿。
董婶也擦着眼泪说:“哎,哎,住下,娘这就给你收拾屋子去。”
麻松山又对董良红说:“良红,今晚你多陪陪二姐。明天订婚宴照常,咱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越是这时候,越得把日子过热闹了,给二姐也冲冲晦气!”
安排好这一切,麻松山才和父亲离开董家。回去的路上,麻乐军叹了口气:“唉,老董家这真是……眼看良红好事将近,良菲又……这都什么事啊!”
麻松山却摇摇头:“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能帮就帮一把。二姐那性子,虽说平时泼辣了点,但这事上她没错。咱不能看着她受委屈。”
第二天,董良红的订婚宴如期举行。董良菲没有出席,躲在屋里。但麻松山特意让董良红端了些好菜进去。宴席上,难免有人窃窃私语,打听董良菲的事,都被麻家人和牛家、于家人有意无意地挡了回去,焦点始终集中在三对新人身上。
宴席结束后,麻松山果然立刻去找了王场长。王场长一听还有这种事,也是勃然大怒,当即亲自打电话联系邻场领导。在组织的干预下,那孙志强很快就怂了,不仅被单位记了大过,还被迫拿出了一笔钱作为对董良菲的赔偿,并最终离了婚。
董良菲在娘家住了下来。经历了这场婚变,她身上那股张扬泼辣的劲儿似乎被磨掉了不少,变得沉默了许多,但干起活来更加拼命,仿佛想用劳作来洗刷耻辱和填补空虚。董家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麻家人也时常过去看望,送些吃的用的。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只是董家的饭桌上,暂时少了一个人的身影,多了一份需要时间抚平的伤痕。但家的温暖,终究是疗愈一切的最好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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