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山林之夜漫长而难熬。篝火勉强提供着一点温暖和光明，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寒意和那双想象中的、来自黑暗深处的注视。除了负责警戒的牛晓云，其他三人几乎一夜未眠，只是靠着背囊假寐，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都会让他们瞬间惊醒，握紧身边的步枪。
“子弹”更是焦躁不安，一整夜都处于半清醒状态，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个细微动静，喉咙里不时发出压抑至极的低呜。它对危险的直觉远胜人类，这种持续不断的恐惧感让它疲惫不堪。
天边终于泛起一丝灰白，林间的黑暗渐渐褪去，露出了雪地和树木模糊的轮廓。寒冷似乎更甚，呵气成霜。
麻松山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四肢，站起身。他看了一眼牛晓云，后者依旧保持着警戒姿势，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怎么样？”麻松山低声问。
牛晓微微摇头：“后半夜很安静。但它肯定在附近，我能感觉到。”这是一种顶尖猎人之间才懂的直觉。
麻松山点点头，没有怀疑。他叫醒牛飞扬和于振军。两人揉着通红的眼睛，打着寒颤爬起来。
“吃点东西，准备行动。”麻松山分发着冻得硬邦邦的饼子和咸菜疙瘩，“今天我们要主动一点，但不能冒进。沿着它昨天离开的痕迹，往前探一段，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判断它的意图和状态。”
简单啃了几口冰冷的干粮，四人收拾好营地，再次来到那串触目惊心的巨大足迹前。经过一夜，足迹边缘有些模糊，但整体依然清晰可辨，如同一条通往死亡和未知的路标。
“子弹”依旧抗拒靠近那片林子，麻松山只好让它留在相对安全的营地附近看守。
“跟紧我，注意脚下和周围，保持安静，随时准备战斗。”麻松山压低声音叮嘱，率先踏入了那片幽暗的原始林。
一进入林子，光线立刻暗淡下来。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地上是厚厚的、从未清理过的落叶和积雪层，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带着一股腐朽和某种大型动物留下的淡淡腥臊气息。
麻松山打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和两侧。他不仅追踪着地上的足迹，还仔细观察着树干上是否有爪痕、刮蹭的痕迹，灌木丛是否有被压倒的新鲜迹象。牛晓云殿后，枪口微垂，但手指始终贴在扳机护圈上，警惕着后方和侧翼。牛飞扬和于振军居中，紧张得手心冒汗，努力放轻脚步，却总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追踪变得异常艰难。老虎显然有意无意地选择了最难走的路线，经常在倒木和岩石上行走，减少留下足迹。有时足迹会消失在结冰的小溪边，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在两岸重新寻找。
麻松山凭借着过人的经验和直觉，总能重新找到方向。他发现这头虎的行动很有规律，似乎在巡视它的领地，路线迂回但目标明确。
“看这里。”麻松山忽然停下，指着一棵粗大的红松树干。离地约一米多高的地方，树皮被利爪深深撕裂，露出白色的木质，旁边还沾着几根黄黑相间的硬毛。
“它在标记领地。”于振军低声道，拿出本子快速记录。
“嗯。”麻松山面色凝重，“看爪痕的新旧和高度，这家伙的体型和力量确实惊人。”
越往里走，林木越密，气氛越压抑。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浮现，而且越来越强烈。连牛飞扬和于振军这种相对迟钝的人都能隐约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无声地移动着，与他们保持着同步。
麻松山举起右手，示意停止。他缓缓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空地上的积雪平整，只有一些小型动物的足迹。
但麻松山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空地对面的一丛茂密的冬青灌木。灌木丛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看不出任何异常。
“怎么了，山子哥？”牛飞扬小声问，端起了枪。
麻松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中的步枪，枪口指向那片灌木丛。他的动作轻柔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眼神锐利得如同刀锋。
牛晓云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做出了反应，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侧翼一个更好的射击位置。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吹过灌木丛的沙沙声。
突然！
那丛冬青灌木的阴影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紧接着，两颗幽绿冰冷、如同鬼火般的亮点，在阴影中缓缓亮起！
那是一双眼睛！一双巨大、冰冷、充满了威严和漠然的眼睛！
它就在那里！距离他们不足五十米！隐藏在灌木的阴影中，无声无息，仿佛与森林融为一体！
麻松山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瞬间停滞！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他们，评估着，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或许还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牛飞扬和于振军也看到了那双眼睛，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巨大的恐惧攥住了他们的心脏，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手指僵硬地扣在扳机上，却连一丝扣动的力气都没有。那是源自生命最底层的、对顶级掠食者的本能恐惧！
牛晓云的呼吸也微微急促了一下，但握枪的手依旧稳定，准星牢牢套住了那片阴影。
麻松山没有开枪。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挑衅的动作。他只是保持着瞄准的姿势，身体微微低伏，如同另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与那双幽绿的眼睛隔空对视。
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是意志与气势的对峙。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风似乎都停了，林间死寂一片。麻松山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那双幽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冷漠而深邃。它似乎有些好奇，这些两脚生物为何敢闯入它的领地，为何不逃跑？它庞大的身躯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对视持续了漫长的十几秒，却又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那双眼睛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失去了兴趣。然后，阴影缓缓后退，那双幽绿的光芒无声无息地隐没在了更深的林 darkness 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又过了好几秒，直到确认那令人胆寒的压迫感彻底消失，麻松山才缓缓垂下枪口，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牛飞扬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被于振军一把扶住。两人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牛晓云也放松了姿势，快步走到麻松山身边，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和询问。
“它走了。”麻松山的声音有些沙哑，“它只是来看看我们，没把我们当成 immediate 的威胁，或者……没到它动手的时候。”
刚才那短暂的对峙，比任何激烈的搏杀都更耗费心神。那是一种精神上的碾压和考验。
“太……太吓人了……”牛飞扬声音还在发抖，“那眼神……我感觉它一眼就能看穿我……”
于振军扶着眼镜，手抖得厉害：“这就是……森林之王的气场吗？我们……我们真的能对付得了它？”
麻松山没有回答，只是回头望了一眼那双眼睛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他知道，这次遭遇之后，队员们心头的恐惧会更甚。但同时，他也更清晰地认识到这头老虎的智慧和冷静。
它不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机器，它是一个拥有领土和意志的王者。
接下来的路，更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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