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好，婶娘好。”
没等宋河再开口，卢晚已经上前一步，学着宋河的样子，规规矩矩地躬身行了一礼。
他这一动，另外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跟着行礼。
“叔父好！”
“婶娘好！”
李魁嗓门最大，中气十足，反而把何氏吓了一跳。
“哎，哎，好，好……”
何氏语无伦次，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几位公子快请起。”
“婶娘，我们跟宋河是朋友，您叫我们名字就行。”
卢晚温和地笑着，“我叫卢晚。”
“我叫墨卿。”墨卿也跟着自我介绍。
“赵雷！”
“李魁！”
这两人就简单多了。
四个名字，对于宋老三夫妇来说，都很陌生。
他们只是觉得，这些名字听起来就比村里那些“狗蛋”“石头”要文雅得多。
虽然他们没说家世，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教养和气度是骗不了人的。
何氏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悄悄拉了拉宋河的衣袖，压低声音，用只有母子俩能听到的音量问：“河儿，你跟娘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没闯祸吧？”
在她朴素的认知里，只有闯了大祸，才会有这么些“贵人”找上门来。
宋河哭笑不得。
他知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
“娘，您想什么呢？真是我同窗，关系特别好。他们就是好奇，想来咱们家住一晚，体验体验。”
体验？
体验什么？体验咱们家这四面漏风的泥坯房吗？
何氏还想再问，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是村里的邻居们听到了动静，都按捺不住好奇心，扒着院墙，或者干脆聚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哎哟，老三家这是来贵客了？”
“那马车，乖乖，比县太爷的还气派！”
“那几个后生，穿得跟绸缎铺的掌柜似的，是宋河带回来的？”
宋老-三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又是尴尬，又是莫名的……有几分挺直了腰杆的虚荣。
“都别在外面杵着了！”
宋河扬声对外喊了一句，“快进屋，快进屋！”
他推着父母，又招呼着李魁四人，一行人乱糟糟地进了屋。
屋子不大，一盏豆大的油灯根本照不亮所有角落。
家里的陈设一目了然，一张缺了角的八仙桌，几条长短不一的板凳，墙角堆着些农具。
对于李魁他们来说，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透着一股无法想象的贫穷和古老。
他们小心翼翼地站着，怕自己的存在，会玷污了这个朴素到极致的家。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咕噜噜——”
一阵清晰得有些过分的声音，从李魁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李魁的脸“腾”一下就红了，红得像猴屁股。他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太丢人了！他在青州城里横着走，什么时候这么丢人过！
“哈哈！”宋河第一个笑出声，打破了尴尬，“看吧，我就说他饿了。”
赵雷他们也跟着憋不住笑，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何氏一听，也顾不上紧张了，当娘的本能立刻占据了上风。
“哎哟，看我这记性，几位公子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饿坏了！”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走向灶房，“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些粗茶淡饭，希望……希望几位公子不要嫌弃。”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意。
“不嫌弃！不嫌弃！”
李魁连忙摆手，肚子又叫了一声，他更尴尬了，“婶娘，有口吃的就成，我们不挑！”
“对对对，我们什么都吃！”赵雷也跟着附和。
没过多久，饭菜就端上了桌。
一张擦得发亮的缺角八仙桌上，摆着一大盆黄澄澄的玉米糊糊，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腌萝卜干，还有一摞冒着热气的杂粮窝头。
那窝头，颜色是灰褐色的，看起来就硌牙。
这就是……晚饭？
李魁四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茫然。
没有肉，没有鱼，甚至连一盘炒青菜都没有。
“家里……家里今天没来得及买菜。”
何氏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解释道，“这白面，掺了些糙米粉，几位公子尝尝，尝尝。”
她口中的“白面”，就是这些窝头。
在她看来，这已经是能拿得出手的、招待贵客的最好食物了。
“吃啊，都愣着干什么？”
宋河招呼着，自己先拿了一个窝头，咬了一大口，嚼得津津有味。
卢晚是第一个动手的。
他学着宋河的样子，拿起一个窝头，斯文地咬了一小口。
一股粗糙的、带着点微甜和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
窝头很硬，非常硬，需要用力咀嚼才能咽下去。
他面不改色，又喝了一口玉米糊糊。
糊糊很稀，没什么味道。
墨卿和赵雷也跟着动了筷子。
赵雷的表情最痛苦，他含着一小口窝头，眉头紧锁，仿佛在吃药。
他偷偷瞥了一眼宋河，发现对方吃得正香，只好硬着头皮，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嗓子眼被剌得生疼。
李魁是真饿了。
他看着桌上的东西，犹豫了三秒，最终还是饥饿战胜了一切。
他抓起一个窝头，狠狠咬了一口。
“咳……咳咳！”
他被噎住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慢点吃，慢点吃，喝口糊糊顺顺。”
何氏赶忙把一碗玉米糊糊推到他面前。
李魁灌了一大口，才总算把那口窝头顺了下去。
这顿饭，在一种极为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
宋河和宋老三吃得坦然。
何氏则几乎没动筷子，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四个“贵公子”身上，看着他们艰难下咽的模样，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心里不是滋味，既为自家的贫寒感到羞愧，又心疼这些细皮嫩肉的孩子。
这饭菜，确实是委屈他们了。
而李魁四人，此刻脑子里已经不是饭菜难吃的问题了。
他们一边机械地咀嚼着，一边不约而同地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原来……宋河就是吃这些东西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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